李茂问古玩铺老板:“张寺丞是没有来过这条街,还是你不肯见他。”
徐老板道:“瞧您说的,张寺丞那是贵人,贵人莅临小铺,小铺蓬荜生辉,岂能不肯见,想见,就是见不着。”
李茂问张秀卿:“你驻节在盟邦国都前后也有十余年,就从来没来过这?”
有道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张秀卿虽对李茂这位半道里杀出来的少卿心存不满,但这种场合下却是绝对不敢顶撞的。
张秀卿面红耳赤,哼哼道:“王城太大,下官恐一时疏忽了。”
李茂道:“好个一时疏忽了,怨不得大唐子民身在异国不肯承认自己是唐人,都是你们这些尸位素餐的人,冷了他们的心。”
被上官当众斥责,饶是张秀卿久在官场练的皮厚如铁,也不觉面红耳赤,耳朵根子发热。一股无名火直冲脑门,若非有人连连给他使眼色,只怕是当场发作就要顶撞上司。
这一段小插曲被随行的回鹘王臣看在眼里,转过身去就绘声绘色地禀报了腾里野合可汗,可汗哈哈大笑,言道:“唐人有句话叫打人不打脸,尤其是读过书的人,他们有时候把脸面看的比性命都要紧。故而行走官场虽时时冰刀霜剑,表面上却还能维持一团和气,他就这么当着你们的面把张秀卿的脸给打了,足见此人的莽撞,大唐的新皇帝重要这样的人,哼哼。”王帐供奉使徐尚补充道:“公然给张秀卿难看,其实也凸显了大唐换了新皇帝后内部新旧势力间的不和,很尖锐啊。”也来道:“他们不和,却是我国之福。”
君臣三人哈哈大笑起来。
李茂的所作所为不久也传到了咸安公主的耳中,公主当即命人来贵宾馆催促李茂把小茹送过去,李茂心中暗喜,自己临时加演的这场戏,公主完全看懂了。
尽管是早有准备,但真到了分离的时候,气氛还是无比的紧张,小茹故作轻松,一个劲的问李茂自己给公主准备的见面礼是否合适。
李茂哪有什么心思去看什么见面礼,他满把抱住小茹,眼眶****,只是说不出话来。
等候在一旁的秦墨硬起心肠叫了声:“行啦,不过是去陪公主住两日,又非生离死别,搞出这么多眼泪来,我真受不了你们两个。”
小茹推开李茂,强忍着泪水,笑道:“我走啦,若是侍候不好公主被赶了回来,你们可不许笑我。”
小茹抓过包袱,低下头,再不敢看李茂一眼。人刚出门,泪水却如决堤之水夺眶而出。
李茂在回鹘王城住了半个月时间,待公主那边传回消息说愿意接纳小茹后,一时怅然若失,不知是应该喜还是应该悲伤。
秦墨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很是同情,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劝,便和张琦商量,准备把李茂拐出去喝酒,顺便体验一下回鹘王城的夜生活。
李茂对喝酒这个主意很是赞同,在王城这些日子,每日都有回鹘方面的高官陪同,虽餐餐山珍海味,处处鲜花笑脸,夜夜笙歌美人,却总觉得缺了点什么,悄悄的溜出去喝酒,既刺激又能亲身感受回鹘的风土人情,实在是一举数得。
一番准备后,李茂、秦墨、张琦三个人就穿着回鹘男子最常见的服饰出现在了王城的夜市里。回鹘王城也实行夜禁,但与长安不同,回鹘王城里并无严格的坊市划分,居民区四周没有坊墙,居住区和商业区是混杂的,故而入夜之后,除了王帐周边区域和城中几条重要街道两侧施行严格的宵禁外,其他地方仍旧是灯火不绝,比长安的夜晚更加丰富多彩。
万国首都九流三教聚集,不论李茂三人举止如何怪异,实际上也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这里的人见多不怪,早就习惯了各色奇奇怪怪。
走走停停问问,李茂很快就对回鹘的社情民意有了一个直观的印象,这个国家的两极分化异常严重,普通百姓生活艰难,对现状极度不满,热闹的夜市几乎成了失意者发泄不满的场所,因为淤积了太多的苦难和不满,夜市上始终飘荡着浓浓的火药味,人们的目光里充满了焦虑不安迷茫不信任和怨恨,一件看似毫不起眼的小事往往也会擦出热烈的火花,从而引发规模不等的流血冲突。
为了避免惹麻烦,李茂三人走进了一家规模很大,装潢奢华,门口站着四五个手持大棒的烤肉店,这里消费不低,能来此喝酒消遣的都应该是有些身份地位的人。
见识了愤怒、焦虑的底层,李茂想看看回鹘的中间阶层对现状是看法,这个阶层人数虽然不多,却是承上启下的社会中坚,他们对现状的认知十分重要。
在这里用餐的人温文尔雅,但是很显然他们对现状也十分不满,从他们的谈话中李茂感受到了一种迷茫和焦虑,迷茫于这个国家的前途走向,焦虑于这个国家四处充斥的火药味,这个国家现在就像是坐在一个装满火药的药桶上,任何一点火星都能点燃矛盾,引发极其猛烈的爆炸,把草原的万国之都送上天,让他们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他们薄有资产,却又非大富大贵,他们的根基深深地扎在这片土地上,若要离开难免伤筋动骨,他们有见识,有思辨能力,他们能预感到风暴将临,但他们聊以自卫的力量又太过渺小。
明知苦难降至,却又无法回避,这便是他们焦虑的根源。
要了一份鲜嫩的烤肉,秦墨又去挑了一瓶印着古怪字码的葡萄酒,身材曼妙的侍酒胡姬走过来问三人是否需要陪酒。
秦墨连日作战,身心俱疲,美食美酒就在眼前,却对美人没了兴趣,伸手欲摸胡姬不得后,便打赏了她一块银币,打发了去。
张琦却盯着胡姬细细的腰,丰满的臀看个不停,秦墨咳嗽了一声,道:“没出息,金毛狮王有什么好看的。”
张琦道:“怪哉,怪哉,回鹘王城里为何有这么多金毛人?”
秦墨道:“万国之都嘛,自然是哪国人都有。”(论文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