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这棵大树看似枝繁叶茂,根基却不深,扛不住狂风暴雨,更遑论地动山摇。
李师古为支持李茂查办方家,做了多手准备,方家的亲信将领被以各种借口遣出郓州城,待方剂反应过来,欲和李师古摊牌时,突然发现手上已无可用之牌,审时度势后只能选择与对手媾和。能以和平方式解决问题,自是皆大欢喜,以方剂个人的彻底退隐换取方家子孙在淄青的人上人地位,也不失为明智之举。
至于薛英雄,因为受刑太重,伤口溃烂发炎,高烧不退,不久便病死于狱中,其在军府的同党骨干被抓被流放的有二十人,长子费县主簿薛制被勒令去职,回乡赡养九十岁的太祖母,同父异母的弟弟原郓城县丞薛英坦贪污受贿、徇私枉法、草菅人命一案被坐实,判处斩刑,次子和两个女儿、女婿论罪充军登州黄县。
办理此案有功人员,都虞侯卢东升转任都押衙,郓州长史朱庸接任节度使府都虞侯,李茂升任右判官,仍兼纠察官一职。
淄青节度使府原来设左右两判官,分判四曹,因高沐受宠,例以左判官为主官,右判官为辅,原右判官李骥体弱多病,实权尽入高沐之手,实际与傀儡无异。李骥是李方侄儿,受李方案牵连自请去职,右判官一职空悬多日,时人以为李师古会聘参谋李公度接任此职,却不想半途杀出个李茂。
高沐仅仅在一年前还只是个随身官,自出任纠察官后,仕途便开始起飞,一年间连升三级,跻身淄青军政核心,权势熏天,世人猜测李茂也将一飞冲天,重走高沐走过的道路。
李茂心里却是叫苦不迭,一年前的情况跟现在完全不同,那时候为了对付于化隆和李师道,李师古对节度幕府进行了彻底的大清洗,父亲李纳留给他的顾命老臣一念之间被清洗的一干二净,这才有了高沐的腾飞,而今大局尽在李师古的掌握之中,高沐既是亲信又年富力强,短时间内不可能有大的变化,自己能走到军府判官的位置已经是坐着火箭在蹿升了,怎么可能像高沐那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事实正如李茂所预测的,他虽为右判官,却无权插手军务,只是空挂其名,他的权力源泉依旧是纠察官。
似乎是为了安抚李茂,李师古允许李茂自行招募十名助手,以充实纠察官幕,又专门由内院军调拨两都人马听李茂调用,李茂麾下主要幕职皆挂宪职,不仅如此,李师古默许李茂在纠察官幕设置监狱,赋予其逮捕审讯之权。
借着这股东风,李茂迅速搭建起了自己的班子,他把幕府人数扩充了十倍,以文书丞、郑孝章为副手、参谋,胡南湘掌管内务,青墨掌管情报,石雄掌管警卫,摩岢神通和石空掌逮捕,冯布掌审讯。各人都有权聘一二自己信得过的人为助手。
经过这么一整饬,纠察官帐蔚然成型,新班子还需要磨合,李茂就拿陈悦、薛英雄案继续练手,这次的目标是清洗郓州地方官场,郓州是淄青首府,各方势力聚集之地,牵一发而动全身,尤其是东平县,县令如走马灯般的换来换去,强人执掌东平,不免为人嫉恨,早晚去位,弱者执掌东平,又不免被内外上下欺凌,也难待的长久。
外部势力干涉,李茂无力清除,他能做的就是把东平县打造成只忠于一人的铁衙门,东平县虽然只是一个县,但因地位特殊,官吏配置不亚于一个州,各方势力盘根错节,要把线头一根根挑出来处置,无异于痴人说梦。
李茂决定快刀斩乱麻,以肃贪,反渎职为入手,对所有官吏一视同仁,凡有污点的一概拿下。汲取前几次的教训后,李茂做了精心准备,他要求主管地方人事的官员先配置出一份替补官员名单,揪出一个坏萝卜马上填上一颗新萝卜。
务必将肃贪、反渎职带来的影响降到最低,郓州官场在动荡中见识了李茂的锋利和李师古的强硬,面对李茂的铁血清洗,各方保持了最大限度的克制。
东平县的官员几乎全军覆没,这本在李茂的预料之中,淄青的官场认真究办起来,无非都是这个下场。
新幕府在血与火的洗礼中迅速成长、成熟,李茂有意识培养他们独立运作的能力,在清洗大局已定的前提下,他悄然隐居幕后。望着自己亲手设计出来的机关自行运作,内心得到的成就感甚至超过他亲自操刀上阵。
这段时间,他把精力用在修缮新宅上。李师古以尚功为名给了他一座新宅,新宅是淄青世家薛家的产业,传承百年,磨尽浮华,因为一直有人使用,宅子状况良好,只需彻底清洁即可入住。李茂决心在细节上做一些小的改动,但在宅子里转悠了两天,也没发现有哪处不妥,这种世家大族传承百年的老宅,所有的细节都已尽善尽美。
李茂放弃初衷,只对部分破损处做了修缮,然后是彻底清洁,然后按当地风俗请了一班和尚做了一场法事,祛除邪魅,祈祷吉祥。
诸事完备,东平县的案子也接近尾声,青墨花了一上午时间细细禀报案件的进展,说的口干舌燥,脑门见汗。李茂也听的懒洋洋的,青墨说完,李茂沉默了一会,对众人说道:“辛苦了,喝酒去。”
李师古对李茂主动清洗东平县表示满意,特地允假半个月,让他回故乡成武县一趟,看望亲人,随便再把家眷接过来。
这件事是在中堂议事时提出的,为了消弭可能产生的流言,散堂后李师古留下李茂、高沐等人,一起去城郊小松林行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