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出现在这里,不像是偶然。
沈嘉禾之前回天玑峰时,写了封信给沈丞相,向他探听九皇子的行踪。
而这次从八方庄离开去往天玑峰,就是为了给季连安留个言,顺便把这封信收回来。
从信中看来,沈丞相不太理解沈嘉禾做什么对九皇子的行踪感兴趣,但也只是问了一句,便老老实实交代道:“九皇子自请在佛会后,向南至曦洲去查证前阵子闹出的贪污事件。”
曦洲离颍州较近,若是从徐州往曦洲绕,便得兜个大圈子,实在不值当。
而且佛会早已过了许久,就算迟辕走得再慢,这会儿也该到徐州了。
所以沈嘉禾觉得迟辕早就知道了她的行踪,在这里守株待兔,并非什么偶遇。
也就是说,有人在监视她,或是她在与迟辕有关的人面前泄露了行踪。
既然沈嘉禾已经与迟辕打过照面,通知他的人究竟是谁,沈嘉禾先不急着去想。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该考虑清楚,如何应对迟辕。
还有……试探清楚迟辕是否同她一样重生。
是与不是,他都是个麻烦。
好在,迟辕既然用了假名,就说明他现在还不想在沈嘉禾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
毕竟沈嘉禾身为丞相家的女儿,虽然没见过,但皇子的名字她还是该清楚的。
沈嘉禾只要冷着脸,把他当作纠缠不休的登徒浪子对待,也没什么关系。
大不了在迟辕受不了自报身份之后,轻飘飘来句“得罪了”,他也无计可施。
就算央国一贯民风开放,在人来人往的船舱中抱那么久也不太适宜。
秦如一的衣衫上有股皂角的清香,轻拍在她后背上的手掌,带着暖人的温度。
沈嘉禾的头埋在他的胸口,忍不住蹭了蹭,又蹭了蹭。
秦如一红了耳根,拍着她后背的手顺势按住了她的头,低声道:“别闹。”
沈嘉禾想到迟辕就要登船了,她这边不好太过招摇,只得恋恋不舍地松了手。
恰好白景钰走了过来,口中本是说道:“房间我都瞧好了,咱们三个的房间挨在一起……”
然而话到此处,他摇头改口,“你们俩感情好也不能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她是怎么了?晕船么?怎么瞧起来闷闷不乐的。”
迟辕的事没办法向眼前这两个人说明,沈嘉禾只好避而不谈,假装有些疲累般问道:“我的房间在哪里?我去休息一下,有事叫我。”
白景钰见她似是有什么心事,也不多问,指引道:“这一层向右拐,第三间。左边的房间是我的,右边是阿一的。你若是不舒服可以找船主要些药。”
沈嘉禾道了谢,余光瞥见迟辕已经上了船,便加快了步子,径直离开。
秦如一见沈嘉禾离开,转头对白景钰说道:“她不开心。”
白景钰摇了摇纸扇,忍不住接口道:“所以呢?”
秦如一满脸正经道:“你想办法。”
白景钰:“……”
白景钰:“我要是能想到哄她开心的办法,我和沈姑娘的关系至于这么险恶么?”
秦如一似乎觉得有道理,便不再多言,顺着沈嘉禾离开的方向,想要回到自己的房间。
白景钰站在原地心生一计,快步走到秦如一的身边,看四下无人,小声提议道:“我倒是想到个法子,只要你去做,她肯定会开心。”
秦如一略略抬眸,有些疑惑,慢慢道:“讲。”
白景钰勾起唇角,语气透着丝丝暧昧,“你亲她一下。”
秦如一:“……”
秦如一:“轻浮。孟浪。靠不住。”
掷地有声地扔下三个词语之后,秦如一便嫌弃地快步离开了白景钰。
白景钰摸了摸下巴,“他俩是还没到这阶段么?我提的建议对阿一来讲太刺激了?”
他想了想,折扇轻敲肩膀,“阿一这个木头,总不能每件事都让人家姑娘主动嘛。”
到了时间,这船便随着波浪,轻摆着步调往徐州的方向出发。
沈嘉禾没怎么坐过船,刚开始多少有些不舒服,但在床上躺了一阵,就好了许多。
她仰望着房顶,耳边听着长船破开水面向前的声音,恍惚有种自己正乘风破浪去往新世界的错觉。也不知自己从前世死去的那一刻到今世醒来,是否也是这种感觉。
客船上的房间自然比不得客栈。
床板硬邦邦的,转个身还会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听起来有些扰人。
沈嘉禾不由有些担心起秦如一。
他的睡意本就浅淡,屋子的隔音又不好,若是半夜吱呀直响,也不知他能不能睡着。
好在,房间整理得还算干净,没有想象中那般潮湿脏乱。
船主大抵是瞧出这几人是有钱人,为了献殷勤,床头附近,还特意摆了几个洗好的苹果。
沈嘉禾便吃着苹果,看着从八方庄那个备用名册上抄下来的信息打发时间。
如沈嘉禾所料,之前放在书房的那个名册,果然是被撕掉了一页。
撕掉名册的人,怕是不清楚秦家一样东西还有备份的习惯,以为撕掉了便是高枕无忧。
正常来想,凶手便是这名册里的某个人。
然而想得复杂些,也有可能是有人为了转移视线,故意撕掉那一页,好让发现的人将目光移到名册上,从而掩盖自己。
许多事光凭空想,怎么想都能想通。
沈嘉禾决定还是不要将事情想得太过复杂,老老实实先按照名册上的线索去找。
名册上记载的,并非都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人物。
前几任庄主那边或许记过那么两个出名的人物,但秦子真这边记载的,沈嘉禾便是连听都没听说过。
秦子真在那本名册上总共也就记过两个人。
一个叫王文,记载的理由是偷盗。
而另一个叫徐玮泽,记载的理由还是偷盗。
然而偷了什么,那上面却没有写明白。
两个人的名字上都被画了线,代表事情解决完毕,东西已被追回。
至于如何解决的,秦如一也不是很清楚。
就算知道名字,想要调查这两人是谁也不容易。
江湖中的人大多有属于自己的称号,什么“玉面小白龙”“金算盘”之类的。
提起称号无人不知,但提起本名,大多都是无人知晓。
尤其是这种惯于偷盗的,更是不会宣扬自己的名字。
也不知这两人是死是活,隔了这么多年,想找他们无异于大海捞针。
时间便在沈嘉禾的思索中如水般流逝。
她正想着该往哪个方向去寻,就听有人轻敲她的房门,说道:“吃饭了。”
先敲两下,静默一会儿,再敲三长一短。
这是秦如一特有的敲门声。
沈嘉禾将东西放好,扯了扯衣裳,又随意地将碎发挽上,连忙跑来开门。
门外果然是秦如一。
沈嘉禾笑着道:“这么快就吃饭了。”
秦如一道:“晚上了。”
他见有缕碎发随着沈嘉禾的举动微颤,便顺手为她挽到耳后。
沈嘉禾摸了摸,笑意盈盈道:“多谢少侠啦。”
秦如一不语,沉默地凝望着沈嘉禾,不知在想什么。
沈嘉禾不明所以,“怎么了?”
秦如一微错视线,低声道:“无事。走吧。”
客船估计要十五日才能到达徐州,若是赶上顺风便能快一些。
水上不比陆地,活动范围小,也没什么可瞧的,就这么呆上十五日实在难熬。
所以,船家便备了些活动,用来解乏。
夜晚比起早上要热闹许多。
船里的人几乎都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围在长桌上,吃着船家准备的饭菜。
沈嘉禾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番。
船里有几个腰上别着长剑,还有拿着棍棒的,看起来应当是来自江湖。
但大多还是普通百姓居多。
迟辕并不在这些人当中。
他向来是不喜欢这种喧闹拥挤的环境,所以不在也很正常。
沈嘉禾随意一瞧,见到一个颇为眼熟的人,正塞给船家银子,似是在要求他另作一顿饭。
那人是迟辕的护卫,武功不错,就是性子太过古板,但对迟辕忠诚。
一向是迟辕说一,他不敢说二。
沈嘉禾前世见过他,但和他无话可说,也就没怎么接触过。
迟辕小时候被鱼刺卡过,从此讨厌吃鱼。
而这水路上,菜少肉少,最多的就是鱼。
这一路,迟辕怕是有些难熬。
对此,沈嘉禾只想说句“该”。
是他上赶着找罪受,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白景钰凑了过来,抱怨道:“你们俩可算来了。菜都要凉了。”
秦如一似乎回忆起什么,对着白景钰面无表情道:“轻浮。孟浪。靠不住。”
白景钰:“……”
他干什么了呀?
说完,秦如一便径直选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沈嘉禾很是纳闷,低声问白景钰,“你又干什么了?”
白景钰诉苦,“我冤枉。真是什么都没干啊。”
沈嘉禾狐疑,“真的?”
“真的。”白景钰无奈道,“我还想问你们做什么了呢,怎么这么晚才来。”
沈嘉禾答道:“没什么呀。少侠叫我吃饭之后,我们就来了。不过他倒是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也不知道因为什么。”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粘上什么东西了么?”
白景钰思索了一下,喃喃道:“该不会是因为我的话起邪念了,所以拿我出气吧。”
沈嘉禾不明所以,“邪念?你拉少侠进你‘花花公子世界大同’的邪教了?”
白景钰:“……”
那是什么鬼!
他看起来就那么像邪教头子么!
秦如一见沈嘉禾还不坐下,便抬手拉着她坐到自己旁边。
白景钰便顺势坐到了沈嘉禾的旁边。
沈嘉禾拿起自己的那份儿饭菜,随口说道:“少侠,白公子说你起了邪念。你起了什么邪念啊?”
秦如一和白景钰的动作具是一僵。
白景钰打着哈哈掩饰道:“我逗你玩儿呢。你怎么信了。”
秦如一也顺着回应道:“恩。他瞎说。”
白景钰点头承认,“对对对,我瞎说。”
沈嘉禾瞥他一眼,道:“你慌什么?”
白景钰:“……”
秦如一微微后仰着身子,在沈嘉禾看不见的地方,对着白景钰无声地说道:“想被填湖?”
白景钰:“……”
白景钰:“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