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家门前车水马龙,前来祝寿的客人,数量甚至超过了萧何早期的估量。
而最让萧何想不到的是,身为沛县县长的任嚣,居然也在百忙之中,抽空前来向吕翁祝贺。
不过,萧何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如今沛县百废待兴,最需要的就是一个稳定的局面。自去年末开始,西起陈县,东至薛郡,秦军缓慢而有序的集结,并且在从三川郡至吴中(今江苏苏州)一线,沿途修建了许多仓廪。
同时,始皇下令,动用十万人力,在泗水和谷水一带开凿运河。
这里面隐藏着什么信息?普通人或许看不出来,但对于萧何这种精明的人而言,稍一琢磨就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很明显,始皇帝恐怕是要用兵……至于用兵的对象,怕就是百越。
如果对百越用兵的话,泗水郡毫无疑问将承担一个中转站的角色。
派遣任嚣出任沛县县长,而后清剿盗匪,治理地方,所为的就是让泗水郡成为稳定的物资供应基地。所以,任嚣出现在吕家的原因,也就不难解释。任嚣是在表明一种姿态,以平抚百姓的心。去年一连串的腥风血雨,已经达到了任嚣最初的目的,现在需要用怀柔的手段。
这就是所谓的‘与民同乐’吗?
萧何在内心中思忖着。在任嚣幕府的这些时日,他的确是学到了很多东西。任嚣不仅仅是一个军人,处理内政的手段也非常不错。听人说,当年蒙恬还是咸阳令的时候,任嚣曾经是蒙恬的助手。如果是真的,那就是强将手下无弱兵,萧何虽然很傲气,但也知道自己的不足。
任嚣在吕家只待了一会儿就走了!
不过他的出现,给旁人带来的影响,却是无法估量。
许多原本并不想来的人,一见县长都出现了,立刻改变了主意,命人备上礼物,前来祝贺。
还不到午时,吕府门外就已经停满了车辆,甚至连路上也变得拥挤不堪。
至于府中,更是人满为患。而且还有源源不断的客人前来,让萧何开始感觉有点吃不消了。
“吕翁,这样子下去的话,怕是会越来越乱啊!”
吕翁也没有想到,随着任嚣的出现,会有这么多的人前来。
此时,在吕翁的心中,自然是得意万分。不过他也清楚,这样子下去的话,酒宴根本开始不了。
于是向萧何请教道:“先生可有什么主意?”
萧何想了想,“人这么多,混杂在一起,也不是个事情。不如以贺礼的多少作为标准,凡超过千钱的客人,可以在堂上就坐。如果贺礼不足千钱的话,就在堂下就坐,自然一目了然。”
吕翁想了想,觉得这也是个办法。
但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低声道:“可这样子一来,会不会得罪人?”
“怎么会得罪人?”萧何笑道:“连县长都送来了贺礼,这些人又怎可能会在意?而且,沛县的风俗,本就有礼金多少的区别。吕翁,依我看不但不会得罪人,您这样安排,还会让那些豪强大户们感到有面子。至于那些只是凑热闹的人嘛,也不会因为这个而对您心生不满。”
吕翁说:“既然如此,就依萧先生说的办法来!”
于是,萧何走出厅堂,大声的说道:“诸位,今日是吕翁五十大寿,未想到父老乡亲们如此热情。但这厅堂之上,终究有些狭小。故而贺礼不足千钱者,请在堂下就坐,还请多见谅。”
客人们一开始有些不满,但后来又一想,觉得这也是实情。
当下也不再埋怨,听从萧何的安排,纷纷在堂下落座。而那些贺礼超过千钱的人,则大摇大摆的走到堂上。这也是一种身份和地位的象征,吕翁的这种做法,也在某种程度上,保全了他们的面子。如此一来,对吕翁又多了一分好感,在言语之间,自然也就多了一分亲热。
宴会在午时正式开始,萧何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但也只是松了一口气而已,萧何的心,很快有提了起来。
因为他看到了一个人,一个他并不想,也不希望看到的人。
刘邦的个头很高,但是身材比例却有些不够协调。上半身长于下半shen,也就使得他的手臂看上去,比常人的要长很多。在众多人当中,这样的身材,很容易引起注意。更何况在刘邦的身边,还跟着一大群人。魁梧的樊哙,英武的周勃,文质彬彬的卢绾,还有剽悍的夏侯婴。
刘肥骑在夏侯婴的脖子上,也使得这一行人格外引人注目。
萧何连忙走上前,刚要开口说话,却见夏侯婴笑呵呵的说:“萧先生,我们是来给吕翁祝寿的。”
卢绾点点头,“规矩我们也听说了,要不是为了这规矩,我们也不会现在才来。”
说着话,卢绾从怀里取出一块木简,递给了萧何。然后又高声的喊道:“丰邑刘季,为贺吕老爷子五十大寿,赠贺礼一万钱。”
萧何还没来得及看那木简上写的是什么内容,听到卢绾这一嗓子,不由得吓了一跳。
不仅是萧何吃惊,几乎所有来参加吕翁寿诞的客人,听到这一嗓子,一个个也是目瞪口呆。
一万钱,那可不是个小数目啊!
要知道萧何在任嚣幕府效力,一年也不过是三四千钱的收入。而之前来贺寿的人,贺礼最重的,就是那沛县豪族雍齿,也不过三千钱而已。这刘季果然够大方,出手就是一万钱?
但是,他有这么多钱嘛?又从哪儿弄来的这么多钱?
许多人深知刘季根底的人,在心中不禁怀疑。可是,却没有人敢站出来说话,因为那樊哙,正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们。估计这时候要是有人蹦出来质疑,首先就要承受樊哙周勃的拳头。
而堂上的吕翁,也听到了卢绾的喊声。
绕是他家财万贯,在听到那‘一万钱’的时候,也不禁为之动容。人家奉上了大礼,吕翁自然也不能再坐着了。连忙站起身来,正了正衣冠,迈步就要走出大堂,去迎接那刘季。
别看吕家搬来沛县也快一年的时间了,说来也巧,这一年正好是刘邦最为安分的一段时间。
先是在家养伤,伤好了之后又赶上了任嚣的征召,而后血战,又回家养伤……
沛县人没事儿也不会提起刘邦的名字。毕竟这么一个人,称赞不得,也得罪不起。既然刘邦不在沛出现,谁又会主动的谈及他呢?万一那句话说错了,遭到刘邦的报复,未免得不偿失。
所以,吕翁对刘邦也不甚了解。
一旁雍齿见吕翁这副模样,不由得微微一蹙眉头,心里有些不快。自己赠了三千钱,如今高坐首席。刘邦这么一闹腾,说不定这首席的位置……更重要的是,削了他的面子,抢了他的风头。
不过,即便是强横如雍齿,也不敢轻易得罪刘邦这样的人物。
吕翁走出了大堂,萧何一见这情况,不由得暗自叫苦……
忙转身迎上前去,拦住了吕翁的路,用只有他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吕翁,刘季这个人的话,您最好不要相信。”
言下之意,是告诉吕翁:刘邦这人爱吹牛,说话不怎么靠谱。
但吕翁却没有听进去。在他看来,不管是吹牛也好,确有其事也罢。这个刘季既然敢写上一万钱,就说明了他迫切的想要和自己结识。而且,从刘季出现之后,人们脸色的变化,吕翁也看在了眼里。
这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吕翁心里暗道:如果能和这个人扯上关系,再加上我的财力,想必可以在这沛县,站稳脚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