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让人注意的,也就是杨嗣昌的自尽。襄王和福王的失陷,并没有杨嗣昌自尽这件事情更来得轰动。
杨嗣昌入阁的时候,真可以称得上是权倾朝野,力主议和招抚,结果让张献忠、罗汝才恢复元气,重新大起。他的当初的安内方可攘外,布下的四正六隅十面网的所谓天罗地网成了四处漏风的破网,三个月内解决中原问题的煌煌大言,实际上也成了个笑话。到现在,除了留下了中原纷乱的战局,还留下了增兵十四万,加饷二百八十万两这个让天下反乱之火愈演愈烈的助燃剂,最是离谱的是,本来国策是所谓的“因粮”,也就是富户多纳,他却改成了“均输”,把这沉重的加赋全压在了贫民身上。天下扰攘,说到底还是因为赋税太过苛刻,而崇祯和杨嗣昌君臣俩,根本不管不顾,所谓的苦干,强干,硬干,快干,四干精神,变成了连丢襄阳洛阳,变成了两阳督师。
对外议和,让所谓总督天下兵马的卢象升,连半个镇都督不了。只有在北直隶陷入险地,孤军奋战,身被数十创,死于王事。结果死后还被他百般污蔑,拼命压抑,居然连个应有的封赠都得不到。更不用说,受他指使大肆招安。最后却被他定罪下狱的熊文灿;威震九边,屡破六口地郑崇俭。“未失一城、丧一旅,因他人巧卸,遂服上刑。群臣微知其冤,无敢讼言”;还有各处督抚大将也多被他构陷,这些大明的精英。因为杨嗣昌地胡作非为,都是死的冤枉,死的不值。杨嗣昌见不得有什么能战的文臣。看见谁带兵立下大功,总要想方设法陷害,而他自己不知兵,却只有拼命讨好贿赂左良玉贺人龙之类的武将,却让他们地气焰越的嚣张。
现在,李闯纵横中原,武将们骄横跋扈,能军的文臣却也次第凋零。三饷地压迫之下,民怨已经如沸水,不可扬汤止沸了,天下的局势糜烂,已经是不可制的态势,这杨嗣昌却轻轻松松的一死了之,崇祯皇帝还痛哭流涕,觉得他是天下少有的忠臣能臣纯臣,亲自撰写祭文。厚葬美谥,甚至把莫名其妙被下狱的郑崇俭拖出来弃市,以告慰他的杨爱卿。这般的倒行逆施,也让臣子们本来已经冷了地心,逐渐的接近了冰点。
在孙传庭眼中,能收拾眼下这个纷纷扰扰局面的人,无外乎就是洪亨九和自己而已。可现在洪承畴要整军出关救援锦州,自己却被软禁在这山东之地。从这塘报邸报中得到的消息。当真是让他心念百转,感慨万千。每欲起身大呼酣战,却现自己还是只有呆在这斗室之中枯座终日……
那种无奈和沧桑的感觉,即便是孙传庭这等见惯风浪,心如铁石的人也是有些惶然,这才是请李孟过来饮酒。
在胶州营之中,为了保密,除却李孟和身边亲卫之外,不允许其他人和孙传庭见面,而且论起身份地位,也就是刘福来和李孟两人足够资格和孙传庭平起平坐,老太监是宁可在内宅看着孙子,也懒得出来见孙传庭。
他也知道,孙传庭这种人对太监内官的印象极差,老爷我又不是闲得慌,自然不去上门讨那个没趣,说来说去,也就是李孟一人而已。
看着孙传庭的神态,李孟摇摇头,微笑着坐了下来,却想起自己在现代时候,身为士官,闲来无事,也是带着八卦和玩味的心态,时常揣摩着师长、军长每日间到底在想什么。没想到自己也有今日,身处这时代地最高层之中,面对的也是最杰出的人士。
既然是放着两把酒壶,显然不需要外人来伺候,双方也不用客套,自斟自饮即可,孙传庭或许也有些话不想让外人听到。
李孟大概明白对方的意思,也让随行的亲兵在外面等候,不必入内。好半响,孙传庭才睁开了眼睛,缓缓的出了口气,显然是一时间的激动已经是平复,又是给自己倒上一杯酒,举了下示意,开口说道:
“听闻李总兵这次旗开得胜,并且新纳妾一名,真可以说是双喜临门,老夫先恭贺了。”
李孟也是举起,双方都是一饮而尽,胶州营和下面系统的一些杂物地供应都是由灵山商行负责,这孙传庭居住地宅院,待遇等同于李孟的内宅,用度都是精益求精,孙传庭这次喝地酒,也是精酿的好酒。
天下间处处饥荒,酿酒需要粮食,在如此的形势下,极为的不合适,胶州营在山东是实行严格的酒类管制,不过给孙传庭的酒,却是从京师买来的好酒,专为接待客人而用,孙传庭这边要酒,传达到罗西那边,就是贵客想要喝酒。
自然把胶州营最好的酒给送了过来,当然,这最好的酒,在济宁城也就是富豪们日常饮用而已。
酒的度数不低,火辣辣的入喉,李孟顿时感到浑身上下都有些热,他酒量并不算好,看对面的孙传庭整个脸都有些红,显然酒量也是一般,配合上他下颌的长须,还真有些关公的模样。
酒量不高,两杯下肚,孙传庭呵呵的笑了出来,开口对李孟说道:
“李总兵,这次去河南,闯贼斩不到两千,官兵你却杀了六千有余,李大人还真实忠心为国,勇猛刚烈啊!”
李孟低头给自己倒酒,没有出声,孙传庭还以为李孟这边心虚。又是继续的说了下去,依旧是微笑着说话。不过话里面的内容却越来越严厉:
“大明天下为什么如此地糜烂,就是李总兵你这样的军将太多,身为朝廷地武将,眼中却只有一己私利,不想自己的兵马基业受到一丝的损害。宁愿和友军火并,也不愿和流贼死战。”
李孟把杯中的酒倒满,抬起头微笑的看着孙传庭。对方地这个反应,让孙传庭心中的火气更盛,但语气依旧是保持的很平静,继续说道:
“山东原有两名总兵,曹州地刘泽清突然遇贼,济南的丘磊惭愧自尽,现下想想,也都是你李大人弄的手脚吧。^^^^老夫不明白,你就算有了山东一地的地盘,又能做得了什么?若是流贼得了天下,山河倾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你这山东一地又能独存吗?”
对于软禁在这个院子里的孙传庭,胶州营的历史资料对他基本上是完全开放的,让孙传庭了解这个团体,并且逐渐的接受他。看到当年地一些记录。尽管胶州营也是语焉不详,但还是能推算出刘泽清和丘磊到底是遇到了什么事,何况是孙传庭这等见惯风浪的大佬。
但是,人如果只能用语言来攻击的时候,往往是最无力的状态,孙传庭现在就是如此,他被酒劲一激,那种城府气度顿时是丢掉了许多。这才不过是两杯酒而已。他这边说完之后盯着李孟,却没有想到李孟自己斟满。举杯和他示意。
“孙先生,李某自从起家以来,极少喝酒,今日先生有这般雅兴,李某也就陪着先生喝几杯,来来,李某敬先生一杯。”
孙传庭一时间倒也是不出脾气来,只得是闷闷的和李孟碰碰杯,这杯酒下肚,李孟只感觉肚子里面一团火烧了起来,浑身上下都是变的有些燥热,他缓声的开口说道:
“孙先生带兵几十年,可见过屠城之事吗?”
孙传庭一愣,稍微沉思,就摇摇头,他带兵征伐都是在大明内6,不管是官兵还是流贼,总还没有什么丧心病狂的举动,烧杀是有的,屠城却还真是没有见到,李孟边给自己倒酒,边慢慢地说道:
“李某此次去河南就见到了,兰阳县城十**口,三日内就去了五成,因为什么,平贼左将军的六千兵马驻扎在那里,孙先生治军严谨,这个李某知道,天下人也知道,可左将军治兵如何,想必孙先生知道,这天下人也知道吧!”
孙传庭想要说什么,却半天没有说出来,孙传庭属下的兵马还算是约束的紧,可左良玉、贺人龙带兵如何,他听到的传闻却也是不少,李孟方才所说的屠城之事,要说是左良玉部兵马做的,还真是有可信之处。
“李某带兵入兰阳城的时候,满城犹如地狱一般,那流贼破城,不过是掳掠库藏,拷杀官绅,平民百姓尚能得以保全,可左良玉这官兵入城,对待满城地大明百姓,就好像对待猪狗一般,无论官民,一概地抢掠烧杀。看见这幅情景,李某若不伸手管一管,就怕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孙传庭无言以对,给自己倒了一杯,闷闷地喝了下去,李孟又是说道:
“是不是孙先生还想说,有朝廷,有兵部,有言官,要是约束,也轮不到我这个小小的总兵,可朝廷和那些管事的官员,有谁去管过吗?有左良玉这般的军将在,百姓平民宁可去投奔流贼,也不愿意应对官兵,李某给他个教训,让黎民百姓知道官兵的好处,不再对官兵畏之如虎,这到底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大明呢?”
李孟这边侃侃而谈,孙传庭想要说话反驳,却现自己找不到什么理由,孙传庭不是东林和那些死读书的腐儒,他要想说服李孟,肯定不会通过什么君臣大义之类的理论来训斥,而是要实打实的来。
但思来想去,这大明的兵马,除却自己领兵和卢象升练出的那支兵马,其余的军将真可以说是劣迹斑斑,屠城之事倒是未必做得出来,但为了军功杀平民得级,这样的事情都没有少做。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是连续干了三杯酒。差不多没人也有二两的酒下肚,这两人平素里军务繁忙。对酒是尽可能地敬而远之,这次喝的虽然不多,但都是有些失态了,李孟一直是在外人面前沉稳凝重。
不过几杯酒下肚,却有些放得开了。又是喝了一杯,那种火辣辣地感觉反倒不觉得难受,而觉得是享受。放下酒杯,朗声的说道:
“孙先生你说李某为了一己私利,不惜火并同僚,有这一省之地,又能做的了什么?崇祯十三年鞑虏入寇京畿,孙先生你可曾记得?”
“老夫如何不记得,就是因为入京畿支援,追剿闯贼的大事被耽搁下来。因为秦军杯留在北直隶戍守,所以流贼愈不可制,老夫也因为和杨文弱的意见不和,被他参劾入狱……对了,老夫也记得,当年满天下地大败溃散,就连卢象升也是战死沙场,只有你山东兵马一场大胜,斩千余……”
酒喝多了。话也有些絮叨,李孟点点头,却从椅子上站起来,边走边说,声音也是高了不少:
“李某也是华夏子民,身为朝廷的武将,也是想要挥舞刀剑,守卫这一方的平安。可李某想这样做。其他人不想,督师卢象升死在巨鹿。别人不想死,李某率领一支军队苦追鞑子地大队,可其他人又如何,高起潜拥兵不出,山东兵马溃散无踪,李某的胶州营成了一支孤军,亏得麾下儿郎勇猛,要不然,今日你我也不能聚在一起饮酒了。”
孙传庭睁大眼睛听着,杯中酒已经是有些洒了出来,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莫名的脸上更红了几分,这倒不是酒意,而是想起来当年他身为保定总督,也是拥兵不敢出城堵截,任由鞑子裹挟掳掠来的人口牲畜,出关而去。
李孟越说越是激动,显然是这么多年的愤怒和不平累积在胸中,今日借着这酒劲宣泄出来。
外面的亲兵听见屋中说话的声音渐渐高昂起来,不过偷眼看了一眼之后,也不敢偷听,反倒是让众人都是离这个屋子远些。
这样的大人物失态失语,外面地人总归是越少知道越好,李孟站在那里不动,闷声的喝道:
“敌人如狼似虎,李某尽军将的本份,死战就是,可作战之时,身边的同僚战友,若是蠢笨如猪,胆小如鼠,那是李某的灾难,鞑虏入关之后,这北直隶和山东的兵马,除却蓟辽总督战死,督师卢象升壮烈之外,其余的人连这猪鼠都不如。”
说的有些口渴,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狠狠地将酒杯摔在地方,喝道:
“既然靠不上别人,那李某一切自为,到时候神洲倾覆,李某一力当之,天下人不为,李某一人为之!”
这话说完,李孟现酒杯还握在手上,朝着桌子上一放,用力过大,酒杯居然粉碎,李孟晃了晃脑袋,觉得自己的确是喝的有些多,为将最不应该出现的就是这种精神状态,方才说的已经是足够的多,李孟略有些踉跄的走到门边,推开了屋门。
孙传庭已经是哑口无言,本来他想泄些怨气,谁想到却被李孟一句句的顶了回来,但听了之后,心中不怒,却只有惊,眼下大明地局面,还真就是和李孟所说地差不多,为什么剿贼抗虏屡屡不顺,还不是因为,彼此牵制,朝堂上地方上的政争也被扯到了战事之中。
卢象升之死,孙传庭下狱都不是因为战事,而是因为这内斗,孙传庭想了想,终究是没有想出来反驳地话语,禁不住苦笑了一声,低声说道:
“闯贼势大不可制,若真是有哪一天,你说这些又有何用?”
李孟转过头,已经是恢复了几分冷静,慢慢的说道:
“若是闯贼坐了天下,不过是朝代更替,终究是我华夏衣冠,怕的是那鞑虏入关,多这传承的国器,到那时候,才真是天下倾覆,人为禽兽之食,那才是人间不如鬼域!”
“鞑虏吗?兵丁至多十万余众,可这流贼现下已近百万……
孙传庭的声音逐渐的放低,他这句话李孟没有听清楚。不过李孟上前一步,双手抱拳。深深地作揖,开口肃声说道:
“孙先生,不为这朝廷,不为他一家的传承,为了这华夏几千年礼器衣冠。为了这天下间无辜地万民,让他们不至于受那天下倾覆之苦难,尽我等之力。尽可能的扭转乾坤,孙先生,请出来帮我!”
不为这朝廷,不为他一家的传承,这话在孙传庭耳中如同雷鸣一般,自己忠君报国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这天下万民不至于生灵涂炭,过太平日子……。可李孟这话太过不合理礼法伦常,一时间他竟然无法回答。
外面冷风一吹,李孟的酒劲已经散去,深揖的同时,两眼盯着孙传庭,等待这位孙先生地答复。
这次饮酒,本来是孙传庭想要宣泄自己的怒气和感慨,谁想到却是李孟在这里直抒胸臆,明明说的都是大逆不道地事情。可孙传庭却现自己找不到理由来反驳,说话也不那么理直气壮。
自从被李孟掳掠到山东来,李孟没有挑明用意,孙传庭自然也不会说破,双方就这么心照不宣,但今日间李孟突然明说了出来。
孙传庭知道李孟是要招揽,他也是打算好了如何回应-斩钉截铁的拒绝就是,谁想到事到临头。却现自己心中并不是那么坚持。而今天下间如此的模样,在诏狱中自然是什么事情也做不得。在这李孟的山东,反倒是大有可为。
每次改朝换代,都是极为巨大的灾难,而这些仇视士子文人的流贼得了天下,肯定是灾难,华夏的礼仪诗书,岂不是全要被他们丢弃到一旁,若是鞑虏成了气候呢,那结果更不能想象。
或许……孙传庭迟疑了半天,才涩声的开口说道:
“李大人,老夫醉了,难免失礼,今日就不送大人了。”
李孟直起身来,点点头,淡然说道:
“不着急,今日李某所说地,孙先生在醒酒之后仔细想想,若是对这天下大难降临袖手旁观,那不必多说,若是想要做些什么,不是李某夸口,这天下间也只有山东一处,先生可大展身手,告辞了。”
又是一抱拳,李孟转身走出了屋门,方才他的语气虽然是淡然,却有一种斩钉截铁的意味在,孙传庭手中把玩着酒杯,盯着李孟大步走去的背影,嘴里低声念叨着:
“何去何从……何去何从……”
李孟走出院子,几名亲兵却进屋子看了看,现并没有什么异常,这才行礼退下,自有人来收拾这。
方才那些话,李孟也是说的气血翻涌,激动以及,走出院子的时候这才感觉有些迷糊,显然是这酒劲并没有完全的散去,脚步虚浮,身子斜了下,边上的亲兵连忙过来搀扶,李孟却已经是稳住了,开口低声说道:
“不妨事,打盆冷水过来,洗洗就好。”
这名得了吩咐的亲兵急忙地跑去,李孟站在那里缓缓的调整呼吸,对身边的另一名亲兵说道:
“记下来,今后凡我批示的文卷文书,除特别注明之外,都抄录一份给孙先生送来,孙先生若说了什么,或是写了什么,都记录下来,转给周扬和宁乾贵,以及内宅各一份。”
跟着李孟的亲兵,除却提供护卫作战的精锐战士之外,也有书办出身的亲随,这些人类似于武装参谋,随时记录李孟的命令,并且在第一时间内出去。
方才和孙传庭地一番对谈,李孟心里有数,最起码这孙传庭地态度已经是变了,几个月前虽然和气,却拒人千里,这次虽然是争吵激动,但却明显是态度松动。
现在胶州营文武都是缺这种高层的人才,眼下地盘已经是缓慢但很稳定地向外扩张,地盘越来越大,兵马越来越多,但真正能把事情管起来的人,少之又少,方面之才有几个,但总领全局的没有。
刘福来可以算是一个,可年龄不饶人,这时候。当日间老太监下令把孙传庭从诏狱救出的动作,就显得特别有远见。
闯军几十万众南阳府和汝宁府活动一个多月之后。湖广和南直隶的兵马都是准备出动,闯军反倒是退回了河南府,在洛阳以北地陕州和灵宝山区休整,这个动向在旁人看来是闯军不敢和官兵交战。
但在明眼人的眼中,闯军地举动却是比从前理智了很多。在从前的闯军就是一股势大的流贼,行动丝毫没有什么理性,完全是任性而为。官军却可以从容调度,集中力量或是在闯营疲惫的时候截击。
可现在,闯营的兵马一举一动都颇为地有章法,知道休整,也知道避官兵的锋锐,眼下的河南府一带,已经没有大明地任何官吏和军队存在,而且朝廷和河南各衙门也不再朝着这里派人。
河南府一带已经完全成了闯营的天下。地主豪强结寨自保,大大小小的流贼到处流窜。
而在湖广一带,张、罗联军已经是甩开了官兵的围追堵截,也开始进入南阳府,现在闯王李自成的势头正是如日中天,从前李自成就是各路陕西流民的盟主,这次张、罗也是想去和李自成会合。
左良玉屯驻大军于叶县、舞阳,保定总督杨文岳率军驻扎在禹州,而河南巡抚李仙风则是据守开封。陈永福率领嫡系兵马在汝州一带布防,布置下这样的防务,就是为了防止张、罗联军和闯军会合。
张献忠、罗汝才在南阳府境内的战事胜多负少,趁着大雨打下沁阳,又是用攻打襄阳差不多地法子打下了南阳府城。
不过前有官军大部屯驻,张献忠和罗汝才为是否去和李自成合兵一处生了矛盾,若说是李自成有天下之志,那张献忠的野心很早就已经是暴露了出来。他在当年打下凤阳的时候。就曾经短暂的登基为帝。
眼下,张献忠和罗汝才加起来不过十万余。而李自成的闯军已经是号称百万之众,这要是投奔过去,谁主谁次,可是一目了然的事情,李自成在衰颓的时候,几次和张献忠相见,张献忠都要招揽李自成。
这几次的招揽,李自成即便是只有几十骑,也依旧要自立山头,不愿意屈居人下,李自成都如此做,张献忠这等野心极大之人更是如此。
双方既然有分析,在打下南阳府城之后重新分兵,张献忠率领的部队被左良玉率领地军队打败,只得是暂时转到裕州方向。
张献忠部的战斗力在陕西、河南各处的流民大队中,尽管名声仅次于闯王李自成,是响当当的八大王,但实际上战斗力却是比较弱的一支,大部分的胜仗都是和罗汝才合兵一处的时候打出来的。
一旦独立作战,立刻就是表现地颇为不堪,但河南流民处处,虽然失败,但退守一地收拢流民,迅地又可以恢复过来,实力也没有太大的损失。
七月地时候,在陕州和灵宝山中休整完毕的闯军倾巢而出,渡过黄河、洛水,进入南阳府。
保定总督杨文岳的两万兵马前往堵截,闯王李自成手下四十余万,但在内乡和镇平与保定的兵马第一仗居然是失利。
足见流贼闯军虽然势大,却还是乌合之众为主,但“曹操”罗汝才部却已经是近在咫尺了,很快李自成和罗汝才会合。
七月中旬的时候,保定总督杨文岳率领的两万多兵马,尽管是打了个胜仗,可还是龟缩在邓州不敢出城。
闯军擅长攻城,而罗汝才部则是流民中少见的擅长野战,野战对士兵要求最高,野战等于是面对面的搏命厮杀,士兵的战斗力和团队意识要求都是极高,罗汝才率领的就是这么一支流民的军队,这也是和他的部下成分有关,大部分都是在陕西流散的边兵,自然剽悍。
两军合一之后,愈势大不能制。左良玉、杨文岳、李仙风、陈永福等督抚大将不敢出战,只敢坚守城池,但有些奇怪的是,闯军的行动却颇有节制,明明机会大好,可是闯军依旧在河南府、汝州、南阳府三地游动,逐渐的朝着汝宁府西渗透。却幅度不大,这就给了河南官军重新整合的机会。按说以闯营地动向,不应该这么错失良机。
广宁中屯所从来没有来过这么多人,它只不过是个千户所而已,不过辽镇的军民还是习惯称它为松山堡。
现在松山城内城外,差不多足有十一万人。其中大明兵马共七万,清军差不多四万余,但几十年大小地战斗打下来。七万明军面对四万清军,没有人会认为明军占有优势,反倒是觉得战战兢兢。
在松山堡的城头,几十名武将簇拥着几名文官内臣打扮的人在那里观察不远处的清军大营,看这些武将的袍服,官职最低地也是游击,总兵打扮的人也有将近十名,为的人穿着一品文臣地服色。身材高大,神色威猛。
这人盯着对面森然的清军大营看了半响,轻轻的拍了下城头的垛墙,转头说道:
“诸位,鞑虏大军不过五万,我军七万,若是全师出击,胜算极大……”
他这话音还未落,那几名总兵除了两三人神色如常之外。剩下的几位包括站在外围的那些军将各个相顾失色,一名靠前的总兵,看他的年纪也就是三十岁左右,左右看看,干咳了一声,上前禀报道:
“总督大人,鞑虏勇悍,不可力敌啊。末将久在辽东。深知这鞑子兵马地厉害,一人足当我大明劲卒数人。而今我兵马尚不及敌人倍数,大军轻出,若是有个闪失万一,岂不是不美,依末将看,尚有六万大兵仍在后续,等到前后合兵,对那鞑子占据优势,再出战不迟。”
洪承畴眯着眼睛看说话的那名武将,淡然的说道:
“吴总兵,当日你率几十亲兵在万名鞑虏军中救出你父亲,今日你拥众数万,怎么却怕成这个样子?”
辽东总兵镇守山海关的吴三桂,当年他父亲吴襄是锦州总兵的时候,在和女真人的战斗中陷于敌阵,吴三桂率领几十名亲兵杀进上万名女真的士卒之中,把他父亲吴襄救了出来,那时候吴三桂才十几岁,因为这个事迹,号称是“勇冠三军”,也因为这功劳,不到三十岁就坐上了一方总兵的高位。
听到洪承畴这么说,吴三桂讪笑了几声,听到身后那些同僚部将,七嘴八舌的赞同自己,不由得又是多了些底气,笑着回答说道:
“回总督大人地话,当日末将年纪幼小,不知道什么是谨慎小心,那时末将无职无权,没什么牵挂,现在部下儿郎近万,依附的军户农户十余万,不敢再做那孟浪之事了。”
这话回答的颇为无礼,但他身边的那些总兵和外圈的部将们齐声的附和,而且和蓟镇兵马不同,辽东军户将门自成体系,洪承畴还真是指挥不太动,吴三桂这么顶回来,还真是让人无可奈何的事情。
对面的满清鞑子地军营隐隐有号角声和令声响起,像是有兵马正在进行调动,蓟辽总督洪承畴却借着这个由头转过身来,观察着对面地动静,总算是避免了争执的尴尬局面,可洪承畴心中却是有气,冷声地说道:
“本督出关前也曾打算步步为营,集中最大的兵力和鞑虏决战,可有人觉得本督拖延,奏明圣上,让本督火的来锦州支援,这才有今日的局面,张监军,你说是不是啊?”
说完之后,转眼瞥了站在自己边上的一名文官,这文官也就是四十岁左右的年纪,看着可没有洪承畴这般高大威猛,完全是个文弱书生的模样,听见洪承畴这么问,满脸涨的通红,嚅嗫着没有出声。
洪承畴表情上虽然依旧是那副镇定气派,可心中却是暗骂:说什么给督抚自专之权,可不让太监监军,却派了个文官,这还不如内监,完全是胡作非为。
这名监军是兵部职方郎中张若麒,别看是个五品的文官,可权力大的很,可以直接上奏皇帝,并且兵部尚书陈新甲极为的支持他。洪承畴率领大军出关,本来的打算是十几万兵马抱成一团,据城而战,反正已经是有一年的军粮补给作为支撑。慢慢的和满清消耗,寻找机会出战。总归是有胜算,最起码也可以消耗清军地实力。
但张若麒却以为洪承畴拖延怯战,不敢向前,几封密折一上,崇祯皇帝和兵部尚书陈新甲的催促立刻就到了。接到旨意,无奈之下地洪承畴只得是率领七万兵马先行,不过到达松山堡的时候。就被皇太极亲率的五万清军拦住,对峙不前。
崇祯皇帝对待臣下,要不然就是无条件的信任,要不然就是疑心重重,洪承畴率领大军出关,他这边还要给加上种种的限制,生怕对方有异心,并且对洪承畴地行动总是不予信任。在京师不明战局的情况下乱命令。
眼下这个局面,洪承畴也只能是暗自的叫苦,辽东之地,等于是女真鞑虏地内线作战,自己这边调集兵马,对面的皇太极同样是在进行动员,按照双方军队的战力,不早早出战,吃亏的肯定是自己。
这时候城下一阵骚动。能听见有人急匆匆的从下面跑上来,吴三桂那些将官们也都是听到了这动静,纷纷的转头观看。
看见一名亲兵打扮的人出现在城头,这人身上血污处处,一见到城头上的这些文武高官,朝前跑了几步,猛地跪在地上磕头,哭着报道:
“大帅。杏……杏山驿。被鞑子抄了……”
这句话一说,城头上方才还镇定自若地总兵参将们立刻是炸开了。洪承畴听到这句,只觉的血液上冲,双眼黑,身体差点就栽倒在城头上,身边的亲卫连忙扶住,再看那监军张若麒已经是脸色惨白,浑身筛糠一样的颤抖。
杏山驿是这十几万大军的粮草储存之地,被鞑子这么一抄,十几万大军,人无粮,马无草,败局已定了。
若不是张若麒不懂装懂,崇祯皇帝胡乱指挥,又怎么会有这样的局面。
真是李孟那句话,不怕敌人如狼似虎,就怕同伴蠢笨如猪。
这号称是能使用一年的军粮都是在杏山驿储存,是这十几万大军的命根子,洪承畴也是带兵多年,自然明白这粮草后路的重要,但他明白,下面地军将执行起来却未必是实打实的做。
守备后勤辎重仓库的军将,以为前面就是松山堡的大军驻扎,万事有前面顶着,自己这边不必担心太多。
等到满清的骑兵突然出现在面前的时候,顿时是傻眼了,完全没有防备的守军被满清的轻骑一冲,顿时是全军溃散。
没了粮草,军队或许能饿着肚子作战一天两天,但根本无法长时间地持续,何况对面还有这么一帮虎狼,任谁都会知道军心浮动,不能再战。
对粮道被截断,粮草被劫掠地这个事情接下来会有什么动向,洪承畴知道,对面的皇太极同样也是知道。
三天后,洪承畴决定不再在松山堡和清军对峙,命令属下地总兵们分批撤兵,总兵王朴、吴三桂、马科、李辅明、唐道、白广恩率领所辖的兵马先行退却,可这一撤兵就根本收不住了。
既然是撤退,谁留在后面谁的危险更大,这几名号称勇将的总兵谁也不愿意留在后面,逃跑时人人争先。
总兵王朴跑到了最前面,他的兵马在一出松山地界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显现乱象,这还不算是最坏的。
皇太极和清军的将领们也是预料到了这样的局面,在撤退的各条道路上都是埋伏下了伏兵,就在明军撤退显出乱象的时候,清军的伏兵杀出来了。
王朴、吴三桂等总兵率领的兵马全盘的崩溃,王朴是一个人,吴三桂带着几十名亲兵跑回了山海关,其余的人情况也没有好到那里去,差不多一大半的兵马或是被杀死,或是溃散掉。
而蓟辽总督洪承畴只得是率领余下的四位总兵退守松山城中,现在他已经是残军,满清大军层层的围住松山城。
十三万大军溃散大败,锦州城依旧是孤城一座,而这些兵马已经是大明的拼凑出来的最后一点力量。
消息传入关内,天下皆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