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不敢耽误娘娘治病。”杜文浩小心翼翼陪笑道:“微臣和诸位太医院同仁都是尽心竭力替德妃娘娘诊病,只是有些情况臣等不知,导致辨证不准,故医药罔效,多亏了十三皇子殿下刚才说了,臣恍然大悟,方知错之所在,重新调整用方,这才起到了效果。”
“哦?”宋神宗很是意外,瞧了一眼旁边的小不点儿子赵拟,对杜文浩道,“究竟怎么回事,你慢慢说来。”
“是!”杜文浩轻咳一声清了清喉咙,道:“娘娘这次回乡省亲,路经紫溪泉,想起当年在那生下龙儿之事,流连忘返,河边风大,风邪入体,当晚咳嗽气喘,因娘娘素有咳喘症,故微臣误以为是旧疾复发,用了枇杷叶膏、半贝丸,以图清肺止咳化痰,咳喘虽减,但气机上逆,呼吸急促,微臣调整用方,虽然……”
宋神宗道:“你所用何方,详细说来!”
宋朝自太祖皇帝赵匡胤以来,历代皇帝对医学都十分的重视,对医术也都略有所知。有的皇帝还亲自主持编撰整理医方医术,并亲自审阅题名作序。宋神宗也懂一些医术,所以要杜文浩细说药方。
杜文浩道:“方用麻黄、杏仁、葶苈子、甘草、鹅管石、半夏和陈皮。虽然咳喘停了,却带出了泄泻、心悸、额汗频出、自感发热、纳差等一大堆毛病。回到太医院会诊之后,随证变方,前方加白术、茯苓、糯稻根,以图止泻退汗,不料服后更是倍感沉困,胃纳全无,已是卧床不起。臣等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方才,微臣听到十三皇子说了,德妃娘娘回乡省亲之前,曾外感风热,这才恍然大悟。”
宋神宗奇道:“外感风热与爱妃的病有关联吗?”
“关联奇大!”杜文浩欠身道,“娘娘之病,臣等一直以为是旧疾咳喘,殊不知却是咳喘痰热,遇劳累气虚,无力鼓邪,以致外邪与痰浊交接!痰邪相结,故肺气痹闭,邪不外达,而肺与大肠为表里,肺气被遏,邪无出路,迫走大肠,故症见泄泻;热郁于内,故心胸烦闷;热蒸于上迫液外泄,则额汗频频。这些症状是与娘娘的脉象吻合的。”
“脉象却又如何吻合的了?”
“娘娘两手脉细弱涩数,人迎与右寸独见浮数,且明显大于他部。人迎脉在左手关前一分,侯胆,主在外之病,所谓‘人迎紧盛,伤于风也’;而左关之前一分,为六腑源头,宰诸阳,表不能外。微臣尽管前已诊得此脉,但不知娘娘曾外感风热,所以没有引起足够重视,以致辨证失误,今与十三皇子所言印对,脉象反应的病症昭然若揭。微臣便明白前医为何屡治罔效,反而病情日重的原因了。”
“原因何在?”
“娘娘的病,实际上是外邪与痰浊交结。微臣却误投温燥之剂,反劫津液,津伤热郁,遂变证迭生。微臣知悉真正病因之后,调整了用方,用辛凉解表之剂先祛除外邪,同时清热豁痰,促邪外泄。同时用方考虑到了津气两伤的情况,以免气虚无力达邪。方用萎蕤汤加减。外邪既出,痰热已祛,娘娘神智便清醒了。”
“哈哈哈!”宋神宗仰天大笑,“好好好,杜爱卿果真神医也!”
德妃也笑吟吟轻声道:“杜大人,谢谢你!”
“微臣未能及时诊察清楚,让娘娘受苦了,请皇上治罪。”说罢,撩衣袍又要跪下。
宋神宗乐呵呵摆摆手:“行了,整个太医院百十号太医,只有你一人能诊察清楚娘娘的病,尽管迟了点,却已经相当难能可贵了。”说到这里,宋神宗这才转头望向院使郑谷等一众太医,冷声道:“尔等都是须发皆白之人,何以比不过杜爱卿这青年才俊?该好好反思了!”
郑谷等人磕头如捣蒜一般:“臣等知罪,请皇上责罚。”
“罢了,全都退下吧。”
杜文浩等人躬身倒退几步,这才转身离开了德妃寝宫。
当晚,皇上留宿圣瑞宫。德妃又服了几剂杜文浩的药之后,大病彻底痊愈。此后皇上重拾旧爱,隔三差五常临幸德妃,德妃也算因祸得福了。
杜文浩离开寝宫,这才发觉后脊梁冷汗淋淋,回想起来,若方才不是十三皇子赵拟那几句话提醒了他,找对了病因,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以皇上当时的盛怒来看,肯定要倒大霉的,弄不好还要掉脑袋。真是伴君如伴虎啊。
有心不伴了,请辞返乡,只怕皇上不放,而且,太皇太后的任务还没完成,就算皇上放行,这年轻的老太婆也绝对不会放自己走的。现在只能硬着头皮干下去了。
接下来的几日,杜文浩一直在琢磨皇太后和皇后的病该如何根治,好在治标的效果不错,所以也不是太急。太皇太后让他调查后宫为何这么多怪病,究竟是不是陈美人干的,目前他还没找到任何这方面的证据,他也不太用心去详细调查,不想惹麻烦,到时候大不了说自己无能,查不清楚作罢。
天气渐渐热了,知了不厌其烦地在枝头上叫着,很多地方很长时间没有下雨了,全国到处都在报旱情,万岁爷是忙坏了,杜文浩也是忙坏了。不过万岁爷忙得是国事,杜文浩忙得是如何弄清楚皇太后和皇后的病根在哪里。
德妃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皇上的重新临幸,在她高兴之余,也知道这都是杜文浩的功劳。杜文浩的话,让她明白了取舍之间,其实放下就是获得的大道理,从那以后她调整自己的心态,没有想到得到了万岁的恩宠。
将心比心,德妃偶尔也会趁皇上高兴之余,委婉地劝他去见见皇后和别的嫔妃。
虽然这话万岁爷实际上不爱听,他不是个没有主见的皇帝,自然不会听了她的话就真的挨着个临幸诸妃。不过,德妃能如此说话,皇上倒是觉得很有意思。更加宠爱这个善解人意的妃子。
太皇太后,皇太后听说德妃常常劝解万岁爷要顾及别的妃子,也觉得她不争宠,不恃宠而骄,是后宫妃子的榜样,常夸奖她。
这天,圣瑞宫派了个太监来请杜文浩,说德妃娘娘有请,杜文浩来到圣瑞宫,见到德妃,看她一脸喜色,左右又都是德妃的贴己之人,便道:“柳儿姐,啥事这么高兴啊?”
“当然是好事,叫你来一起高兴高兴。皇上封琪儿为徐国公主了。”
杜文浩听罢,也替德妃高兴,尽管皇帝的儿子封王和女儿封公主也不是什么稀罕事,跟太阳到时候就会升起一样天经地义的,但早上看见太阳升起的时候,人的心情还是很高兴的。躬身道:“恭喜柳儿姐!”
德妃招手杜文浩坐到自己身边,低声说道:“这只是一件事,叫你来还有另一件事。刚才宋贵妃来找过我了,说是她马上就要出嫁的女儿突然病了,想托我给你说,能否帮她的女儿看看病。”
杜文浩见德妃一脸得意的样子,脑筋一转,便知道她的意思,如今这后宫里都知道,除了皇上最宠爱的陈美人之外,能得到他临幸的,就只有德妃了,德妃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加上德妃劝皇帝多到其他嫔妃处走走的事,后宫上下都知道了,众嫔妃都感激她,所以巴巴地想法子和她搞好关系。
宋贵妃同样是皇上的妃子,是杜文浩后宫侍医的对象,直接派人找他去给女儿看病,杜文浩也会领命去看,可这个宋贵妃还真是会做人,先去找德妃,让德妃帮着说。
本来按照后宫排序,妃子里贵妃是排第一的,仅次于皇后,排在德妃前面。所以宋贵妃要比朱德妃为贵,但是,宋贵妃却偏偏亲自来找德妃商量,都是因为德妃现在得宠,宋贵妃这实际上是给了德妃一个面子,通过这个面子让德妃知道就连在后宫比自己尊贵的贵妃有事都要找她商量,女人大多是虚荣,德妃也是女人,再是低调,也是可以小小地满足一下的。自然很乐意帮忙。
杜文浩问:“柳儿姐,贵妃娘娘的女儿怎么啦?”
德妃摇了摇头,道:“不是很清楚,不过我看宋贵妃是真的着急,眼看就要出嫁了,却突然病了,文浩,你还是去看看,我都已经答应她了。”
杜文浩点点头,就算没有德妃请托,知道这件事也是要去的,奉旨后宫侍医是他的本份,可以便宜行事,不需要对方邀请才去。
不过,他早就听焦公公说过,这个宋贵妃善用心计,从前得宠的时候,竟然独占皇上差不多一年,这期间她想尽办法不让万岁爷临幸别的妃子。这让皇后和其他嫔妃很是恼火,搜罗了证据之后,一起伙到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面前把这个宋贵妃狠狠地告了一状。
当时正巧万岁爷南巡不在宫里。回来的时候,皇太后她们已经商量好了办法,不仅大说宋贵妃的坏话,还将一个远方亲戚的俊俏女儿选秀进宫,献给了万岁爷。那个女子身体犹如弱风扶柳,柔软无比,而且还长了一双狐媚的大眼睛,很会迷人。果然,很快万岁爷就被那个女子迷住,在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不停嚼耳朵根的情况下,万岁爷也讨厌起宋贵妃来,这宋贵妃由此失宠。
遗憾的是,那女子命薄,得宠没多久,怀了龙种,却因难产死于血崩。万岁爷为此还扶棺哀哭,数日不理朝政。
不过那个女子虽然死了,但是宋贵妃却再也没有得宠过。
杜文浩和德妃又说了一会话,便离开圣瑞宫前往宋贵妃的萧贤宫。
还未到门口,就见门口停着一顶宫里的小轿。他在宫里行走时间也不短了,将这宫里谁的马车谁的轿子认了一个**不离十了,一眼便认出是陈美人的轿子。
宋贵妃寝宫门口的老太监看见杜文浩,急忙哈着腰迎了上来,满脸堆笑道:“杜大人您来了,咋不差人先送个信,奴才好来接您啊。”
杜文浩摆摆手,低声问:“陈美人在里面?”
“是啊,刚来没一会。”
尽管陈美人甜媚之极,让人看着很舒服,但杜文浩还是很不喜欢这女人,就因为那天这女人一上来就想打断自己的腿,对此杜文浩一直耿耿于怀。
现在听说她在里面,杜文浩转身便想离开。
可走了两步又站住了,心想自己见到她就躲,倒反象怕了她似的,自从上次在德妃娘娘寝宫,当着皇上的面露了一手,治好了德妃娘娘的病,得到了皇上的盛赞之后,杜文浩在后宫就不再象以前那样心惊胆战,谨小慎微的了,出诊没有特别必要也不带夏九婆。这次自己是来给贵妃娘娘女儿治病的,不用避着谁,她们女人勾心斗角争宠的事,也与自己无关。便又折转回来,让那老太监领路,迈步往里走。
进到里面,来到花厅,那位太监招呼宫女好生伺候着,自己屁颠屁颠进去通报去了。
杜文浩枯坐无趣,站起身挨着个把花厅的花花草草都瞧了个遍,一盏茶也喝得没了味,老太监还没见回来。杜文浩心里有些生气,心里暗骂,这宋贵妃的架子还他妈的真够大的。
正没好气间,花厅门口突然伸进一个小脑袋,没等他看真切,又探进身子来,却是个豆蔻少女。
这女子穿着一身粉红色的纱裙,一头的黑发竟然没有梳理,披散在肩膀上,垂到腰下。年纪约莫十三四的样子,脸模子应该很俊俏的,可脸色蜡黄,眼眶深凹,看着有点怕人。
少女眼睛骨碌转着打量着杜文浩,双手扶着门框,生怕自己摔倒似的。
一旁伺候的两个宫女赶紧上前搀扶着她:“哎哟公主,您怎么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