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杨廷和也没大杨一清几岁,可为什么就老成这样了?
他的良苦用心,杨一清如何不明白:“可是……就这么放过那群蠹虫,公理何在,大明律何在?”
杨廷和连连摇头,他如何不知道吏治不清国家危矣。当初,嘉靖皇帝刚继位的时候,杨廷和也曾经想过要淘汰一批不作为的官员,简化机构,提高效率,减少中央财政的负担。可是,真实行起来,却发现那几乎是一种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到大礼议的时候,杨廷和依靠整个文官体系的力量战胜了皇帝。到这个时候,再提裁撤官员,无疑是自己动手毁掉这个经营的多年的文官集团。政局的动荡不可避免,国家的动荡不可避免。如此,他也只能放弃了。一利必有弊,凡事不可能尽善尽美,支撑一天算一天吧。
杨廷和也觉得自己情绪有些激动,深吸了一口气,放弃了说服杨一清的企图:“应宁,我准备过两日就想陛下上辞呈,你肯定是要出任首辅的,也必将成为百官之首。到时候,内阁肯定会补充新人,按照程序,需要百官公推。翟銮资历和能力都够了,入阁没任何悬念。如此一来,内阁以你为首,翟銮辅之,架子算是搭起来了。不过,蒋冕也到年纪了,估计会一并退下来。如此一来,内阁还需要补充一到两人,你觉得谁合适?若有适当人选,不妨向陛下推荐,向百官推荐。”
见杨廷和说起这种大事,杨一清收拾好心情,不再纠缠河工案,想了想,回答说:“就目前看来,有三人符合入阁条件:杨慎、孙淡、王元正。如果百官不反对,我准备请众臣公推,让这三人一并入阁。”
“杨慎不成。”
“首辅,内举不避亲啊。”
“不是这个意思。”杨廷和道:“我儿性极刚烈,做不了裱糊匠。”
“首辅可是担心大礼仪一事,陛下会记恨。”
杨廷和不点头也不摆头,只说:“他不合适。”
“那么,孙淡呢?他虽然资历不足,可能力却极其出众,声望也高。国家正是用人之时,可破格使用。”
“陛下不会答应的。”
“为什么,孙静远不是陛下龙潜时的旧人吗?”杨一清大为惊讶。
杨廷和还是不回答这个问题,只喃喃地说:“风云突变,大雨欲来。这个关口,孙静远未必能平安过去。”
“何出此言?”杨一清更是奇怪,不住口地问。
杨廷和指了指东方,也不说话。
杨一清神色大变:“东宫?”
杨廷和这才道:“不管是河工案还是未来内阁人选,都不是重点。东宫才是牵涉整个朝局的大事,应宁,河工案就这样吧,别追究了。那么多官员,若都倒了,哪里去找那么多人来补缺?还有,那么多银子都落到黄锦和张妃手里,若追究下去……应宁,你会被人当成陈后一党的。”
他眼泪突然落了下来,站起身来,深深一揖:“应宁,储君之争一起,不知多少人要倒下,不只有变成什么形势。你若倒在这件事情上面,这朝局,谁能支撑,靠翟銮一个人吗?为了国家,我这张老脸今日也不要了。应宁啊,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我私人求你,不要再管了。国家乱不得,朝廷乱不得。”他的眼泪不住落下去。
“首辅你这是折杀我了。”杨一清连连顿足:“这个孙淡,我本以为他是个正直君子。可仔细一想,从武宗皇帝龙驭宾天,到新君继位,大礼议,哪一桩哪一件没有他的影子?这人,就是一个祸害,这种人万万不能入阁。”
……
此刻,孙淡府中,房山知县陈榕,冯镇、韩月,漕帮帮主汪古和孙佳都来了,让孙淡大觉奇怪。这几个人可是他心腹中的心腹,是孙淡手头官场、商场、江湖三方面势力的代表。
见韩月深情严肃,孙淡转身朝书房走去:“让他们都进来吧。”
众人纷纷进了书屋,孙佳本是孙淡的堂妹,大家见了面也没什么好客套的,径直做到了孙淡身边。她如今已经是孙淡名下产业的大掌柜,两京首屈一指的财神爷,几年历练下来,自有一番气派。而且,她为了方便在外行走,总是一身男装打扮,此刻在孙淡身边一坐,竟如英俊书生一般。
至于陈榕这个书呆子,他除了与孙淡是同年,又兼是陈皇后的表弟,见了孙淡也没任何拘束,说了一声:“你们议吧。”就走到孙淡的书架前开始找孙淡真珍藏的宋版书看,一边看,一边口中还大叫:“黄山谷,黄山谷,连他的真迹你都有。静远,花了不少银子吧,转让给我好不好?”原来,他找到的的那本《金刚经》,正是黄庭坚亲笔手书,十分珍贵。
孙淡对他的一惊一乍很是头疼,实际上,就算有什么要事,这个呆子也不会有任何主意。就道:“你若喜欢,就拿去吧,也不值几个钱。”
“太好了,多谢多谢。我也不白要你的东西,听说你喜欢收藏名人字画,我前日从娘娘那里得了一副范宽的山水,跟你交换。对了,娘娘还给了我几副她画的花鸟,也一并给你。”
孙淡暗笑:“范宽的山水我自然是喜欢的,陈皇后的画还是算了吧。”
韩月和冯镇本就是孙淡的保镖、随从,相处得久了,此刻也不会拘谨,倒是那汪古什么时候见过孙淡这种高官和大名士,紧张地站在那里,只觉得口干舌燥,手心里全是汗水。
再看他身边的小刀,竟颤得像是在打摆子。
“见过孙大人。”汪古向前一步,带着徒弟就朝孙淡跪了下去,就要磕头。
孙淡一把将他扶起来:“汪帮主不必多礼,你也是一个统率十万人的大帮帮助,不要见人就磕头,起来坐着说话。”
汪古还是很紧张:“大人面前,哪里有小人作的地方。”的确,他虽然是个大帮的帮主,可身份却低,就算是一个小小的县令,说将他拿了就将他拿了。
[奉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