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七月初三晚上,也就是商议好离家的前一天,陈素青在房中收拾妥当之后,把那本剑法拿出来,正想看看。正好李碧璇就从屋外进来了。
她进来看见了陈素青正拿着那个册子,微微蹙眉,走到跟前,低声对她言道:“这东西很要紧,要当心。”
陈素青抬起头来,小声嘀咕道:“我知道的。”
李碧璇点了点头,还是不放心,又嘱咐道:“不要在人前显露,小心引来祸事。”
陈素青心情低落,也没有多争辩,只闷声应了。
李碧璇看她的样子,也不由满面愁容,哽咽道:“一路小心。。”
陈素青点了点头,道:“我会的,娘您.......”
李碧璇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微微笑道:“不要担心娘,娘这里.....”李碧璇迟疑了一会才道:“娘还有一桩事情放心不下。就是冰娘的事情。”
她又继续说道:“冰娘容貌甚丽,若在富贵安康之家,是求之不得,但我们如此处境,只怕会招来登徒子之流。”
陈素青明白了母亲话中的意思,眼神中也露出一些担忧。
李碧璇又嘱咐了两句:“我想着,等冰娘到了冯家,不能把她的终身大事就听凭他们摆布,你也要为她看看,不求大富大贵,只要人靠得住,能保护你妹妹就是了。”
陈素青闻言,低呼了一声:“娘....”带着一些不满和娇嗔的意味。
李碧璇明白她的意思,知道她怪自己将陈素冰托付给她,潜意思里,是假定自己命不长久。于是李碧璇便不再这个话题,恢复了这几日以来母女两关于这件事的默契。
陈素青低头闷想了一会儿,眼里显着盈盈的泪光,才抬头道:“娘,您放心,我会保护好冰娘的。”
李碧璇听她这样说,更觉得内疚,眼泪一下涌出,将她搂入怀中,道:“儿啊,对不起,对不起,苦了你了。”
陈素青见母亲突然展露慈颜,多日以来的委屈一齐涌上心头,也在母亲怀中啜泣。
李碧璇一边抚着陈素青的头发,一边小声道:“活下去,不管怎么样,首要就是活下去。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
陈素青低着头,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将满腹的心事都化作了一声沉闷的叹息。
次日一早,沈平便带着二人出发了,除了陈素冰的贴身丫鬟香凝和冯秋贞派去的丫鬟抱绮,其余便没有人跟着,还是派了福伯驾车送他们。
因为要去扬州,她们便一路向北,过安庆府,路上倒也平安,四五日功夫便赶到了江宁府。
陈素青姐妹为了方便,出门时便脱下孝服,改换了行头,打扮成了两个年轻公子的样子。马车驶进江宁府时,陈素冰轻挑车帘,露出半张粉脸往外探去。
江宁路道路用青石铺成,十分齐整宽阔,两边商户生意兴隆,路上人车繁杂,叫卖不绝。
陈素冰在徽州哪曾见过这样的情形,不由得目不转睛的盯着看了许久。陈素青在一旁瞥了两眼,觉得倒比不上苏州阊门一带繁华。
此时已近日暮,暑气渐渐散退,街上散落着几声甜水的叫卖声,陈素青因为天气闷热,加上连日奔波,一路上胸口隐隐都作痛,但她心里惦着赶路的进程,所以也从未提及。
等进了江宁府,离扬州苏州都近了,她心里才放松下来,身子微微歪在马车里,掏出随身的一个小扇扇着风,心中满腹的思绪,不知从何理起。
因为时间近晚,连日里来,他们慌忙赶路,都没有好好休息。好不容易到了江宁府这一处繁华的地方,加上府内治安又很清明,于是沈平便决定带众人现在这里先住一夜。
来到了江宁府内一个较大的客栈之中,众人收拾一番便下马入店,她姐妹二人虽然做了男子打扮,但也难掩其姿色,反而更添几分风流姿态。
江宁府乃是江南要地,往来的才子佳人不在少数,她二人从徽州来,装扮谈不上精致,更不用说华丽。但容貌雅致,举止投足之间别有一种风采,引的店中人争相去看。
陈素青已经出过一次门,倒还还可以勉强保持镇定,但陈素冰长在深山,少出闺门,被众人这样一看,脸也羞的通红,忙缩了脑袋,往陈素青背后躲了躲。
直到她们进了客房之中,店内的这场不小骚动才渐渐平息下来,她二人也不愿意再出去徒惹是非,便让丫鬟将饭菜端进房内,不再出去。
等吃过晚饭,陈素青有些事情一直盘桓不下,想要找沈平商量,可是又不好意思开口。她虽然是沈平的儿媳,但毕竟不是真的父女,不得已才一路同行。这几日都是隔着一帘车帘坐着,非要打照面时,也都是低着头,话也没说几句。
她心里正为难时,沈平却请抱绮先来传话。因为抱绮已经有些年岁,所以脸面上也没有那么薄,平日里有什么事情,沈平和福伯都是由她代为通传,她既不推辞,也不胡乱做主,进退有度,倒省去许多尴尬。
陈素青听抱绮的意思,倒是沈平也有些事情想同她说,按理她作为晚辈,理应立刻便去沈平房中,但天色已晚,她若前去,又似乎不妥,故而犹豫起来。
倒是抱绮同她拿主意道:“现在姑爷不在跟前,只有沈大侠和姑娘二人能拿主意,虽然礼数要紧,但也不好耽误大事的。况且圣人也说,行礼不如从权,既然沈大侠唤了,姑娘还是去看看的好。”
陈素青点了点头,心中暗劝自己道:“往后自己在江湖行走,这种事情只怕更多,倘若扭扭捏捏还如寻常女儿家,恐怕路都难行,更不要谈报仇兴家的大事了。”说着站起来,拍了拍衣袍,便带着抱绮往沈平房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