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寰道:“九月将至,若再不上路,恐错过了日期,到时就难交代了。”
“那也太急了吧,虽说日子看上去有些紧,但若是乘马车,时间还是充裕的。”妙枫抱怨着,尘寰微微笑道:“未雨绸缪还是要的,谁知道路上还会有什么变故。”说着他将头转向潭晓月,道:“潭姑娘,尘寰有违信诺,十分惭愧,师兄现在重伤难治,还需在此调养数月,而你身上的寒毒恐怕也无法立时化解,不过既然尘寰有所承诺,便会负责到底,待我师兄一旦伤愈,便立即让他替你剔除寒毒。只是这段时间你……”
“尘寰……”潭晓月还未有任何的反应,一旁的妙枫反倒是先紧张起来,他知尘寰此言一出,便是让潭晓月是做出一个选择,是与他同行,或是留下来等待灵煜伤愈。
只见潭晓月轻轻撩了下目前的头发,想了片刻后,道:“这里虽然清幽雅致,但我不喜欢,而且你师兄为人虽然武功高强,但……我不敢相信他。”话说至此,尘寰接口道:“潭姑娘,我觉得你还是回王府比较妥当,毕竟江湖险恶,几日间你也看到了,人在江湖之中,不过如蝼蚁一般脆弱,死时有黄土一抔已是幸运,这里并不适合你。至于寒毒之事,你不必担心,我会叮嘱我师兄去府上给你解的。”
潭晓月怒上眉山,喝道:“你的武功还不如我呢,不也一样?”潭晓月几天来,都是压抑着的,很少说话,对尘寰等人,她谈不上恨,也谈不上亲近,而此刻听到要送他回王府,骨子里的叛逆又冒了出来。
尘寰面露为难之色,道:“那既是如此,你让尘寰如何是好?”妙枫似乎了解了尘寰的手段,故在旁不做声,只是静观。
“你要去的地方是哪里?”潭晓月问道。尘寰淡然一笑,道:“你不是知道么,儒门盛会,百年难遇的武林盛事。”
潭晓月继续说道:“那肯定有许多热闹可看了?”尘寰偷看一眼妙枫,正色而道:“那是自然,不过江湖龙蛇混杂,见面难免手痒切磋打架,有多热闹,就有多危险。”
潭晓月道:“反正在此等候,也是等,跟随你一起去看热闹也是要等,那不如我和你们一起去儒门盛会吧。”
“喂,郡主,我们可不是去玩的。保护自己已经不暇,哪里还有空保护你。”尘寰故做认真的模样说道,其实他早就已经清楚了自己好友妙枫的心思,而他这些所做所为,也都是为了成全妙枫而已,若潭晓月无心跟随他们一起走,那么他便会借口师兄需要人照顾,而将妙枫留下。
潭晓月满不在乎说道:“我不需要你们保护,生死各安天命,这总可以了吧。”
“任性也要有个限度……”尘寰这句话是小声自语的,自然不会让潭晓月听到。
“好了,就算你同意了,什么时候走?”潭晓月催促道。
尘寰淡淡一笑,道:“半个时辰后,先准备一下吧!”众人散去,各自准备,离去之时,妙枫走到尘寰身边,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尘寰却没有笑意,淡淡的说道:“说实话,我极不希望天外儒门的任何人与潭家有染,但好友你心意已决,我也不好破坏。”
听了尘寰的话,妙枫微微笑了笑,对尘寰道:“好友,你可知道你这个人最大弱点是什么?”
尘寰道:“愿闻其详。”
妙枫看着尘寰的眼睛,慢慢的说道:“你我从小几乎是一起长大,朝夕相处,一起下过的棋可说是不计其数,可我却从未赢过你,当然你也未赢过我,但是这并不能说明你我是同一水平,论智力、论计谋、论手段、论布局、论学识、甚至是论饮酒,我都远远不及你,妙枫虽然自负,但是还不至于没有自知之明,可是你知道么?你最大的弱点便在于此,你明知带上潭姑娘上路,是一大累赘,而且你也不希望天外儒门与潭家有染而招来祸端,但你为了顾念你我兄弟情谊,依然为我周全。这一份情谊,妙枫自然会记在心中。但是仍然要提醒你,过于重视情谊,只会使你处处受制于人,有翼难展。”听闻妙枫所言,尘寰不由的叹息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很快,半个时辰已到,尘寰等人准备妥当,告别了灵煜与长生子,由两个道童引路,乘着长生子准备的马车离开了忘尘园。
马车自然是妙枫所驾,尘寰坐在他的旁边,潭晓月则自然在马车之中,而姬云却自出了忘尘园后,便没了踪迹,但尘寰知道他就在自己的身边,行不出三里,妙枫便觉有异,停下马车,对尘寰道:“你告诉我走的方向是不是错了?”
尘寰答道:“没有错。”
“没有么?”妙枫狐疑的目光看了看尘寰,又将地图看了几遍,肯定的说道:“这分明是去凌州的路么,还说不是走错了?”
尘寰微微笑笑,道:“……我是想去再拜访一下天落,有些事情还是必须要做的。”
妙枫大悟,道:“恩……也对,救命之恩,理当拜会答谢。只是……”妙枫话语中藏的玄机,尘寰又如何不懂,回应道:“我自有分寸……”
话不多说,未行半个时辰,已至凌州城下,远远的只见城门口刀如山,枪如林,军容整齐的军队盘查着过往行人,时不时就有人被军人拖走。
“好象是戒严了,怎么办?”妙枫面带愁色看着尘寰。尘寰笑了笑,道:“好友,你心理有阴影了吗?”
“那还不至于,不过事有万一,我是怕……”妙枫有些犹豫不决,就在这时,只见一道黑影疾闪,一个人忽然出现在两人面前,尘寰与妙枫大惊,定神后才看出,此人正是刚刚失踪的姬云,只见姬云自腰里摸出一张字条,递给尘寰,同时说道:“天落的府门之上所得。”尘寰将字条接过,只见上面写着几个字:“故人来访,请至不息亭。”
“不息亭?”尘寰急忙打开地图寻找,却没有找到任何的标记,这时只听姬云道:“西南五里外的一处名胜。”
“多谢姬云兄了!”尘寰拱手一礼以谢姬云。
妙枫听着二人的对话,不解的说道:“天落看来知道你会来,这不足奇,不过怎么会选在那里会面的?”
尘寰道:“不知……去看看再说!”
妙枫再次驱车向西南而行,一路无话,只见道路逐渐由开阔变的狭窄起来,周围杂草树木亦变的多了起来。
行不多久,只听得远处传来乐声,正是一曲《将军令》,急促而雄浑的旋律,使人血脉贲张,都不由自主联想到千军万马驰骋于沙场的情景。
“恩……这么偏僻的地方也会有人抚琴?”妙枫将马车停下,寻声而去,只见不远处,有一个亭子,隐约好象有人影的样子。未散尽的雾气遮挡了人的视线。
“应该就是这里没错了吧?”尘寰问向姬云,姬云微微点点头,算是确定。妙枫尘寰与潭晓月下了马车,一行四人,步行走向那个亭子,渐渐的,两个人影已近清晰,一人抚琴,而另外一人则在旁侍立,这个亭子处在荒野,也许是年代久远,风雨摧残之故,所以更显几分沧桑凄凉之意。只见亭中有一石桌,桌上摆有一坛熏香,徐徐缭绕,在它的旁边,摆有一张与此亭相得益彰的古琴。再近些,尘寰等人发觉弹琴者正是天落,而他身后的则是风吹尘动。
见众人已到眼前,天落手压琴弦,琴音立止。站起身来,对尘寰道:“你果然来了。”未等尘寰说什么,天落又接着微笑了下,道:“府中规矩多如牛毛,天落也是身不由己,避免过多的约束,故约此地,委屈诸位了。”
尘寰忙道:“不会不会……”心中却道天落倒是有心的很。尘寰慢步走到天落面前,深深一礼,同时道:“尘寰此来,一者特为表达谢意,天落兄相救之恩,尘寰舍身亦难报答一二。二者,为表达歉意。”
“恩?”天落见眼前这个“苍灵”忽然自称起尘寰来,便知道事有蹊跷了,只听尘寰继续讲道:“江湖险恶,而吾又为执节之使,故不好透露真名,苍灵是一化名,吾真名乃是叶尘寰。”
“飞舞于苍茫天地之间的树叶……倒是有几分的诗意……”天落看了看尘寰,笑道:“其实叶兄不必道歉,天落亦非真名,只是我有说不出的苦衷,还望叶兄见谅了。”
“大概只有你才会认为我们不知道你用的是假名。”妙枫想到这里,看看尘寰,猜不透他心里究竟在想着什么,再偷偷的看了看对面的风吹尘动,妙枫顿觉一阵凉意,风吹尘动没有一丝笑容,认真听着尘寰与天落之间的对话。
“这位是……”天落忽然看到了尘寰身边站着一人,一身黑色的装束,背插双剑,低着头,微闭双眸,宛如一尊雕塑,但扑面而来的压迫气势却让天落知道此人非一般人。
“尘寰失礼,这位是……”尘寰刚刚手指过去,发现姬云忽然不见了,尴尬无奈之间,只好陪笑道:“姬云兄不喜欢热闹,天落兄不要见怪。”
“无妨……”天落亦是笑笑,心中却道此人莫非就是伤尘动之人,但转念一想:“若是伤尘动之人,尘动定然已经提醒我了。想来这个人也不是泛泛之辈,恩……”天落心中对尘寰的兴趣又加深了几层。
尘寰看了看天落的琴,以扇击掌而道:“塞上长风,笛声清冷,大漠落日,残月凌空,日夜听驼铃,归故里,青锋三尺斩敌首,元戎八寸射狂胡。刚刚天落兄一曲《将军令》当真气势恢弘,令人赞赏!”
天落听这尘寰的欣赏,不由的连连点头,待尘寰说完,方道:“再好的乐声,也要有知音才行,尘寰兄亦好此道?”
尘寰一笑,道:“略懂一二。”
天落亦道:“那请尘寰兄赐教了。”天落说着,将尘寰拉到石桌旁。妙枫以为尘寰定然会推托,因为他十分了解尘寰的性格,却未料想尘寰却道:“献丑了。”
只见尘寰正坐之后,手按琴弦,定息凝神,琴音自指尖滑落,清脆的琴音如流水一般,潺潺入耳。正是一曲《浪淘沙》: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相见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本是南唐后主李煜所写的一首《浪淘沙》,而此时此刻,却字字仿若飘荡于尘寰的琴音之中。
听着尘寰弹琴,不知味的人会被乐声所迷醉,而知道尘寰之意的人则深思。“天落不提求贤之意,而尘寰亦不提此事,原来一切均在琴音之中。”妙枫懂得为什么刚才尘寰没有丝毫的推托了。
乐声未尽,只听一人惊呼:“你们看!”惊呼者为潭晓月,众人顺她手指望去,只见周围翠绿的树叶竟然渐渐变黄,进而随风凋落,渐渐的落叶纷纷如雨。
只听潭晓月道:“我只听闻箫韶九成,凤凰来仪,但那只是传说,想不到今天竟可见到此奇景。”妙枫看了她一眼,并未反驳,心中道:“虽已是秋天,落叶该是平常之事,只是这片树林的树叶本还是绿色的,岂有眨眼间便落的一干二净的道理,莫非……”众人惊疑之时,只见飘落的黄叶,竟然渐渐的全变成红色,漫天飞舞的红叶,煞是壮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