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与冰凝之间的情路一直都极是坎坷,有很一部分原因就是在于冰凝又倔又强的脾气。不管是在塞外草原因为服侍德妃娘娘而被烫出的水泡,还是在园子里因为向先皇弹琴献艺而被琴弦割出的伤口,不管是在雪后的香山以死明志,还是为了向婉然请领一件体面的嫁妆而跪伤了双腿……,往事一幕一幕地在皇上的眼前和脑海中轮回上演,每一个画面中都是冰凝用那坚毅的目光望着他,不妥协、不退缩、不畏惧。而他呢,那个时候对她有多少恨,现在对她就有多少爱,可是“爱”,曾经是甜如蜜糖,现在却是犹如利剑,将他早已经千疮百孔的心又一次被刺得血流成河。
不知道用了多少功夫,皇上才将心绪稍稍地平复了下来,月影是冰凝的奴才,也是冰凝此生最放心不下之人,她想要月影有个好归宿,他何尝不也是如此?他如此强烈地反对月影与十四阿哥的婚事,不都是为了月影好,为了月影不受伤害吗?这个丫头怎么就不能明白他的良苦用心,非要跟他对着干呢?甚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那些苦口婆心的劝慰到头来全都成了月影反击他的利器,令皇上犹如哑巴吃黄连一样有苦说不出来。
“好,好样的,你家主子最爱与朕作对,现在她作不了对了,有你来继承她的衣钵,朕这辈子栽倒在你们这对主仆手心里,你就高兴了,是不是?”
皇上的心里是无尽的酸楚,因而这番话说出来,满满的都是自我嘲讽。月影当然听出来他的酸涩,然而他再是爱她家姐,冰凝还是过世了,而且与被他打入冷宫有极大的关系,十四阿哥也爱她家姐,不但没有做过半点对不起冰凝的事情,相反还屡屡救她家姐于危难之中,她的心怎么可能不偏到十四阿哥那边去呢?
因此听到皇上满含酸楚的自嘲,月影压根儿就没有想过对他说两句安慰的话,而是因为从中听出来他的态度有所松动而禁不住地雀跃起来。
“回万岁爷,奴婢是姐的丫头,若是办差事不能随着主子,那岂不是不忠的奴才?”
皇上确实是态度有所松动,不过这个结果不是缘于月影的据理力争,而是想缘于皇上想要给月影一个教训,让她自己撞了南墙,亲口尝到自己酿下的苦酒,唯有如此,才能让她明白他今天所说的每一句话的含义。
“好,你就这样吧,很好,朕这就准了十四爷的请婚,你就是他的继福晋了。”
“啊?”
月影万没有料到,皇上万般阻挠,令她一度以为没有半点希望了,却是不想峰回路转这么快,眨眼之间皇上又回心转意了,幸福来得太过突然,让她没有半点准备,除了惊讶还是惊讶。然而在她极为失礼的惊呼之后,月影就立即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于是赶快俯首叩谢。
“多谢万岁爷万全,月影没齿难忘,来世定是当牛作马来报答您的恩典。”
月影的这番感谢虽然是最为程序化、公式化的两句话,然而满满透露出来的全都是掩饰不住的喜悦之情,皇上那么睿智之人又岂能觉察不出来?
月影是冰凝的奴才,而他又是冰凝的夫君,按理说冰凝过世之后,他才应该是月影最亲近的主子,可是短短二十来天,月影就倒戈到了他的敌人阵营,而且还是爱上了十四阿哥,这个结果对皇上而言实在是难以接受。他是这世上最有权势的男人,十四阿哥可以说是他的阶下囚,月影可到好,有高枝她不攀,非要一块烂木头,十四阿哥给她灌了什么**药了?这是企图利用月影来对付他什么呢?
皇上既是搞不清楚月影怎么就被十四阿哥的**药给下了蛊,也对自己曾经那般为月影着想却被月影不屑一顾而伤心不已。
“从前朕还担心你,还想着要你与十四爷生下一儿半女,证明十四爷是真心待你才答应十四爷的请婚,现在看来,朕的心思算是白费了,你既是看不上,也是不需要,那朕也算是仁至义尽,再送你四个字,‘好自为之’,朕能帮你的全都帮了你,他日若是因为撞南墙撞得头皮血流,再来找朕,朕可就不会再像今天这样苦口婆心,而是要袖手旁观,坐壁上观了。”
“多谢万岁爷恩典,奴婢自己选的这条路,就是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都不会反悔的,您放心吧。”
月影本是想着以后不会再来麻烦皇上,让他不要担心,然而好心的她却是忽视了皇上的感受,其实将来月影若是真的反悔了,他怎么可能袖手旁观、坐壁上观呢?结果月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越是心里酸楚,她就越是戳他的心窝子,让他既被气得火冒三丈,又是拿她一丁点儿的辙也没有,谁让她是冰凝最放心不下的奴才呢?
“你下去吧,越快越好,免得朕又变了主意!”
皇上把月影直接赶了下去,而月影也是害怕翻脸比翻书还要快的皇上心生悔意,于是赶快又道了谢就急速地起身朝下退去。听到月影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皇上心中的怒火也是越烧越旺,于是朝着她模糊的背影大声怒吼道:“赶快走,赶快走,朕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下辈子,下下辈子,永永远远都不想再见到你,你给朕记住了!”
皇上的怒吼可以说是咬牙切齿,声如洪钟,响彻整个东暖阁。月影的脚步非常快,不一会儿就走到了东暧阁的大门口,离皇上已经非常远了,但是他那句“朕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却是听得分外清晰。皇上说永永远远都不想再见到她,而她何尝不是呢?这座宫殿没有给她家姐带来半点幸福,也没有让她家姐心生半点留恋,身为冰凝的奴才,她怎么可能与主子不是一样的感同身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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