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皇上有生以来写过的是为艰难的册文,既是因为这是在给自己最为心爱的女人撰写册文,想把全世界所有的美好词汇统统给予冰凝,也是因为这个册文是要永存史册,留给后世子孙,意义极其重大。他本身就是治学严谨之人,又是万事务求完美之人,因而在这个时候,真真地是做到了每一个字都要反复推敲许久,生怕一丁点儿的用词不尽准确,都会埋没了冰凝的璀璨光华。
此时此刻,用心潮澎湃来形容皇上的心情一点儿都不为过,他久久不能落笔成文的原因当然不是因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而是因为心里有太多的话,不知道如何少说一些才好。毕竟这是正式的官方文件,不能将他心中洋洋洒洒的千言万语一一付诸纸上,不能将冰凝所有的好全都一一写尽,可就是捡最主要的事情说,也是一样的数不胜数。
万事开头难,皇上不得不先落下“谕礼部”三个字。这是官样文章,抬头这三个字必不可少。都说书法是一个令人心思沉淀下来的好法子,果不其然,虬劲有力的这三个字写完之后,皇上总算是觉得自己那激动万分又杂乱无章的心绪稍稍地理顺了。
既然是官样文章,接下来自然是要历数冰凝的千好万好,怎么一个好法儿呢?虽然说她的性子孤僻高傲,但那只是面对外人的时候不得不戴上的假面具,从而将自己好好保护起来的法子罢了,别的人不清楚,难道皇上还不清楚吗?在熟悉的人面前,她自然会除掉这个假面具,展露出的天性却是既歉恭谨慎又菩萨心肠,连对奴才们都不肯大声喝斥,以致他总是诟病她这个治园不严的问题。
从前冰凝善待奴才、放任奴才的行为在皇上眼中是她一个大大的“罪状”,然而风水轮流转,现在却成了她的一大美德,令他止不住地大书特书起来。
“贵妃年氏,秉性柔嘉,持躬淑慎。朕在藩邸时,事圳(朕)克尽敬慎,在皇后面前小心恭谨,驭下宽厚平和。”
刚刚皇上还是心中纵有千言不知如何下笔,然而俗话说得好,万事开头难,一旦开了头,他的思绪就像打开了闸门的洪水一般,滔滔不绝,一气呵成。
从前他总是觉得委屈,为什么别的人都那么敬畏他,唯有冰凝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他这个太岁头上动土,吵起架来更是剑拔驽张、多逞不让,气得他当时恨不能将她粉身碎骨的心思都有。
这样的女人在皇上的眼中简直就是大逆不道并深恶痛绝,然而现在,这些让他历数不尽的一桩桩一件件罪状全都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竟是“克尽敬慎”四个字!虽然只有少之又少的四个字,然而其中包含的却是皇上对冰凝的的万分肯定。
这是怎么了?难道说因为情人眼里出西施,连皇上这么原则性极强之人也丧失了自己一惯的原则立场?非也。皇上是最明事理之人,因此当然知道冰凝每一次与他争执都是事出有因,更是有理有据,而不是无理取闹、胡搅蛮缠,相反,他才是那个无理取闹、胡搅蛮缠之人。
此外,除了起争执的时候之外,平日里的冰凝可是温婉娴淑致极,知礼数、晓事理,仪态举止从来都是端庄,每样事情的处理都是极为妥帖得当,连他这种在鸡蛋里面都爱挑骨头之人都挑不出来她的半点错处,用“克尽敬慎”这四个字褒奖冰凝完全是实至名归。
至于后面的“在皇后面前小心恭谨,驭下宽厚平和”则完全是真实的写照。冰凝从来没有依仗娘家如日中天的势力而对雅思琦表现出半点不恭不敬,更没有因为他的独房专宠而不把皇后娘娘放在眼中,相反,当年家权势通天的时候,当她尽享他的宠爱的时候,尽管对于自己的侧室身份极不心甘情愿,仍是头脑清醒地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位,从来都是对雅思琦极为谦恭,这些皇上自然都是看在眼中,记在心中,到现在撰写册文的时候,自然是不用多想,直接信手掂来,如实地描述了日常。至于“双下宽厚平和”就更是不消多说,若冰凝都不算不得“驭下宽厚平和”之人,那么整个后宫再也挑不出第二个来。
将冰凝的美好性情夸赞完毕,还有什么是最重要的,必须白纸黑字留下来的呢?皇上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还冰凝一个公道。由于当初他登基的时候册封冰凝为贵妃,她的年纪最小,却是册封的位份最高,引发了不小的非议,甚至是风言风语,还令她平白无故地担上了“狐狸精”的恶名。
外人因为不知道他与冰凝之间的那些曲折故事,因而想当然地误认为她是凭借狐媚之术魅惑了他才获取了贵妃的名分,其实也是正常现象。可冰凝不仅仅是贵妃娘娘,容不得半点亵渎,更因为是他最为心爱的女人,他岂能容忍冰凝受这种冤屈?可是话又说回来,嘴长在别人身上,他又如何堵得住悠悠众口呢?
皇上一直找不到替冰凝正名的机会,而现在的这个撰写册文无疑则是绝佳时机,他凭一张嘴去辩解产生不了多大的能量,可是白纸黑字的册文是要永留史册的,这个时候不替冰凝正名,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因为皇贵妃是妃子的最高名分,只要皇后活着一天,她就不可能再有任何晋封的可能。因此为冰凝正名成为他在有生之年必须为她解决的最重要的事情之一。
具体到如何正名也是颇为考验皇上的智慧。直言不讳地写清楚,冰凝是靠自己的才学赢得他的宠爱的?虽然这是事实,但却因为属于放不到台面上的范畴从而无法变成文字落到纸上。好在皇上的智慧是无穷的,自己不方便直接出面证明,那就将他的皇阿玛请出来,定是能堵住悠悠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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