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火候差不多了,冰凝这才四平八稳地踱进了园子。
冰凝降尊纡贵来到阿哥园子的情况极为罕见,从来都是福惠阿哥前往她的园子请安、回话、嬉戏、读书,因此当门口的小太监见到贵妃娘娘突然间大驾光临,当即是大惊失色,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情,吓得他一路小跑着赶快迎上前来。
冰凝见状,当即也是大惊失色,生怕小太监响亮的请安声惊动了正在做案的翠珠,因此立即朝他狠狠地摆了摆手,同时用极低的嗓音怒斥道:“闭嘴!”
门口距离正屋还有一段距离,冰凝又是将声音压得极低,因此冰凝认为不太会惊动仍在屋中的翠珠。小太监见自家主子这般模样,心中既疑惑不解又惴惴不安。冰凝因为惦记着翠珠那边,自是没有功夫与小太监解释什么,而是继续压低了嗓子直接开门见山。
“刚刚翠珠去了哪里?”
知道冰凝是特意不想声张,那小太监心领神会,于是也压低了嗓音道:“回主子,翠珠姑娘去了小主子的房里。”
“什么?她真去了小主子的房里?”
冰凝一直认为翠珠没有对六十阿哥直接下毒手的胆量,然而这个奴才一进门就直奔了小阿哥的房里,令她这颗心直接提到了嗓子眼儿上。以冰凝的判断,翠珠之所以找到了这里,不过是六十阿哥的奴才中有十四阿哥的眼线,翠珠是过来接头来了,而接头自然是要避人耳目的,怎么可能直接去了主子的房里?想到翠珠真的就是直接去了主子房里,而六十阿哥又是才刚满四岁的娃娃,冰凝的这颗心登时犹如掉入了冰窟窿里似的,刺骨的寒冷令她差一点儿眼前一黑。因此她也顾不得会不会被翠珠发现,也顾不得打草惊蛇或是人赃俱获,她只想在第一时间里立即见到自己的小阿哥!
冰凝的神色骤变令小太监也是吓得一个激灵,条件反射之下迅速上前一把搀扶住了她。有了这个支撑,冰凝总算是得到了极大的缓冲,待那阵晕眩过后,她根本顾不得许多,立即朝小太监吩咐道:“赶快去小主子的房里,快,赶快啊!”
小太监既要听从吩咐即刻去小阿哥房里,又惦记着头昏眼晕的冰凝不敢松手,当即急得是满头大汗,嘴上也是语无伦次起来:“主子,您,您,奴才……”
冰凝知道小太监这是放心不下她,可是情况紧急,她还哪里顾得上自己?于是厉声命令道:“快去救小主子,快去!”
“救小主子?”
冰凝这个吩咐令小太监很是迷惑不解,不过他被贵妃娘娘近乎绝望的神情吓坏了,于是只得是暂且扔下冰凝不管,直接朝六十阿哥的房里冲过去。见小太监冲了过去,冰凝的这颗心仍是被紧紧地揪得生疼,于是顾不得身子虚弱也随后急急地跟了过去。
此时正是午休时间,奴才们都是躲在角落里轻手轻脚地忙着各自的差事,因此从门口到福惠阿哥房里的这一路,冰凝竟是一个人都没有遇到,不知道六十阿哥房里是什么情形,她急得直想赶快喊人过来,可是因为又急又怕,那些话全都堵在了嗓子眼儿里发不出声音来。
喊不来援兵,冰凝唯有自己咬紧牙关,脱掉碍事的花盆底鞋,只穿单薄的罗袜就往六十阿哥的房里冲过去,脚下的路又全都是由石子铺就,谁踩在上面都是生疼。然而此刻的冰凝哪里还感觉得到疼痛,她的心中只剩下了唯一一个念头,那就是翠珠若是对小阿哥下毒手,她哪怕是与翠珠同归于尽,也一定不能放过这个狠心的奴才!
冰凝原本就是身体虚弱得厉害,又急又怕之下跑了这一路,因此当她气喘嘘嘘地来到房门口的时候,累得只剩下出气没有了进气,嗓子眼儿就像是冒火一样的疼痛。因为小太监已经提前到过,因此房门口还大敞扬开着,可是屋里却是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心急如焚之下,一向谨慎的冰凝竟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因为此刻的她大脑早已经丧失了思考的功能,只是一门心思地要在第一时间见到福惠阿哥。
冲进了房里之后,眼前的情景令冰凝一下子呆住了,只见看门小太监竟然立在屋子当中,而不是进里间屋解救福惠阿哥,另外房里也是一切正常没有半点杂乱之处。见冰凝上气不接下气地迅速追了上来,小太监也是非常奇怪,因为自家主子的身子骨是什么情况他当然是非常清楚,原以为还在原地等他过去回话呢,却是不想几乎是前后脚地追了上来,小太监极为懊悔,早知道就不在这里耽搁功夫,赶快去迎自家主子了。
“回主子,小主子一切都好,您放心吧。”
“一切都好?六十阿哥在哪儿呢?我要现在就见到他。”
冰凝因为心急,再也不会房间压低了声音,相反还比平日里高了许多,因此她的话音才刚刚落下,就见里间屋里急匆匆地冲出来两个人,冰凝定睛一看,一个是福惠的奶妈徐嬷嬷,再一个不是翠珠还能是谁?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一见到翠珠,冰凝根本顾不得责备徐嬷嬷,而是上前一步一把就揪住翠珠的衣裳,厉声喝道:“你把六十阿哥怎么了!”
望着冰凝几乎喷出火来的目光,翠珠和徐嬷嬷都吓了一大跳,当即扑通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两人急急地辩解道:“回主子,奴婢老奴什么也没有做,什么也没有做?”
“什么也没有做?你骗谁呢?”
人赃俱获之下翠珠竟然还是死不认账,冰凝真恨不能立即将这个忘恩负义的奴才打入十八层地狱也解不了她的心头之恨!因此声音比刚才又大了许多,几乎就是在怒吼一般。结果她的这声怒吼才刚刚落下,两个奴才都没有来得及做进一步辩解,就听里间屋传出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哭声!听到哭声,冰凝仿佛是丢了魂一般,登时松开了紧紧揪在翠珠身上的双手,然后又是一个箭步冲了进去。
进入里间屋的冰凝又一次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只见六十阿哥正坐在炕上,一边哇哇大哭一边用两只小胖手不停地揉着眼睛,这个样子的福惠阿哥显然是毫发无伤,即便是有半丁点儿的受伤,也是被她刚刚那一声怒吼吓破了胆。眼前的景象与自己脑海中预想的场景差了十万八千里,原本她还以为小阿哥要么因为受了外伤血流一地哇哇大哭,要么被灌了毒药疼得满地打滚,甚至……她都不敢再想下去。
预想中的小主子受害一幕没有发生,那么翠珠怎么来到了福惠阿哥的房里?难不成徐嬷嬷是她要接头的眼线?这个念头才刚刚闪现出来就被她立即否认了,就像百分之二百地相信月影一样,对于徐嬷嬷,冰凝也是能够放一万个心的奴才。
月影是她的陪嫁丫头,而徐嬷嬷是福惠的乳娘,甚至可以说生了六十阿哥的人是冰凝,而养育他的则是徐嬷嬷,他们是没有血缘关系的母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小阿哥与徐嬷嬷更加亲近超过了他的亲生额娘,因此这世上谁都可能背叛,唯有月影和徐嬷嬷不会背叛。
既然福惠没有受到伤害,徐嬷嬷又绝对不是眼线,那翠珠跑到这里做什么?冰凝在狐疑之间用目光将整个房间扫视一番,然后就一下子发现在炕的另一侧,铺满了一床的布料,一件小衣裳已经初具雏形。联想到徐嬷嬷不擅针线而翠珠又是最擅裁缝技艺,冰凝在一瞬间就明白了。
虽然其中的细节她还没有搞清楚,但最重要的是六十阿哥毫发无损,这是令冰凝最为心安的事情。不过小阿哥正在哇哇大哭,而且由于她刚才那番怒吼,众人即便是面对小主子的哭闹也是没有一个人胆敢上前去哄劝安抚,于是冰凝自然是赶快冲了上去,一把将小阿哥抱在怀中,望着“失而复得”的福惠,冰凝流下了激动的泪水,但是此时此刻她的心中全都是劫后余生的欣慰而没有半点恐惧。
“乖乖阿哥不哭,有额娘呢,有额娘在呢。”
如果是有徐嬷嬷在场的情况下,福惠从心理上来讲自然是与徐嬷嬷更亲近一些,但是在没有徐嬷嬷的情况下,小阿哥自然是与冰凝最亲,因此寻到了最温暖的依靠,六十阿哥不一会儿就从哇哇大哭变成了隐隐啜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