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雅思琦事先已经猜测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结果,然而两种结果都是极有可能,令她这么精明之人也算计不出来冰凝的心思。而事实却是仍是令她惊讶万分,因为她万没有料到冰凝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做出了选择,原以为她还会像自己那样左右犹豫,无从决断,却不想竟是直接选择了留下白露,如此看来,天仙妹妹实在是太孤单、太凄冷,不惜趟浑水也要急于寻求温暖慰藉。想到这里,雅思琦的心里头隐隐地涌上一股莫名其妙的伤感情绪。
“既然妹妹答应了,万岁爷的吩咐也是一切都听你的,那咱们这就说定了,白露在姐姐那里也没有当什么重要差事,今天已经晚了,明天一早我就让她过来,你看可好?”
“多谢姐姐,一切都听姐姐的吩咐就好。”
事情商定了,时间也很晚了,雅思琦就此告辞,不过也没有让冰凝去送,只是让月影代劳而已。当月影送完皇后娘娘回来,当即朝冰凝急急地问了起来。
“小姐,您怎么同意让翠珠过来当差了?”
“你不是忙不过来吗?”
“可是,可是她,她当初抛下孤苦伶仃的大小姐,才进十四爷的府里就卖主求荣去了大书房,这种奴才,您不担心将来有朝一日她再把您给害惨了吗?”
影担心翠珠有朝一日故伎重演,卖主求荣,然而冰凝早就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比起“不得好死”,一个卖主求荣对她而言还算得上什么呢?
见冰凝不开口,月影也是急了。
“小姐,奴婢跟您说过一千回一万回了,奴婢这一辈子都不会嫁人的,就一辈子守在小姐您的身边,您在奴婢就在……”
“若是我不在了呢?”
“小姐,呸呸呸,快不要说这种晦气的话了!您永远都会在的,永远都会在奴婢的身边的。”
月影越是急于表忠心,冰凝的心中越是万分的沉重。当初她与皇上感情好的时候,先是遇到入主皇宫,后又遇到她诞下福沛,一件又一件事情接踵而来,不但湛露没有完全上手,先皇的孝期也没有结束,她哪里能为月影寻婆家呢?现在先皇的孝期眼看着要过去了,湛露也能够独挡一面了,可是她与皇上的感情进入了冰冻期,湛露也被他要了回去,她自己的命运也是一片黑暗,每一个明天都有可能是她人生的最后一天,然而她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没有完成:六十阿哥才四五岁,湘筠格格也还没有出嫁,阿哥和格格还好,那是皇家血脉,皇上再是与她恩断情绝,却是不会不管阿哥格格,只有月影,用她人生最美好的年华陪伴在她的身边,她没有给这个奴才半点回报,还害得她要受主子的牵连,落得个“兔死狗烹”的悲惨下场,她不但没有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反而害惨了这个忠心耿耿的奴才,冰凝的心里哪里能够心安理得呢?
“好了,以后的事情现在谁也说不好,只是我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
冰凝这番话与其是说给月影听的,不如是说给她自己听的,然而对于不明白她心思的月影而言,这番话简直就是莫名其妙摸不到头脑。
“小姐,您,您想说什么?”
“没什么,我累了,早些歇息吧。”
冰凝脸色不愉,月影就不敢再多说话了,只得是尽心尽力小心服侍,主仆二人一夜无话。
由于上次请安时昏倒在了满园春色,太医的医嘱是要尽力调养身子,因此在喝汤药养身子这段时间,雅思琦一直都是免了她的请安礼,于是她每日醒来就有了很大一段的空闲时间。平日她都是看看书,想想今日给两个格格教授一些什么功课,然而昨天当她再次意识到未来留给她的时间或许已经不多的时候,今天早上起来后,她没有再做往常的那些功课,而是让月影去问问库房,还存有多少布料,每样都给她拿来一些看看。
月影不明白她家小姐的心思,因此应声之后就下去了,不一会儿就拿着裁剪得整整齐齐的一迭布样来回话。
“回小姐,库房里的布料全都在这里了。”
“咦,怎么就这么一些?以前不是有很多吗?”
“回小姐,您都忘记了吗?前年底和去年初的时候,您不是给西北战场的将士们做了好多的衣裳吗?那一次把所有的库存几乎全用光了,除了大红大绿的绸缎没法用的之外,所有但非能凑合用得上的,你都吩咐给做了衣裳,还用了宫里奴才们的宫分布匹。因为觉得亏欠了奴才们,你后来又吩咐将那些大红大绿的绫罗绸缎补偿给了咱们宫里的奴才们,所以,库房几乎是空了,您都忘记了?”
这么大的事情冰凝岂会忘记了?她只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罢了。“管家”从来都不是她擅长之事,或许是因为从小生长在大富大贵之家,又有哥哥姐姐操持这些事情,所以她从来都是甩手掌柜,需要物资了,或是去寺庙施粥,或是灾年赈济百姓,或是对有难之人伸出援助之手,这位二小姐一发话,不管是年峰还是二公子还是婉然,全都是无条件地答应她的一切要求。因此冰凝从来不知道库房是什么状况,也不知道家底是什么情况,全都是凭着自己的心意行事。
还好,从前在娘家的时候有殷实丰厚的家底,后来出嫁之后皇家更是财力雄厚,整个天下都是爱新觉罗家的,因此冰凝从小到大都没有过“捉肘见襟”这四个字的概念。现在当月影搬出来的库房存货只有这么一点点的时候,冰凝确实是惊呆了,她万万没有料到,这就是她所有的家当,只有这么可怜的一点点。
月影之所以禀报得这么详细,完全是误会了冰凝,以为她家小姐见到库存布料这么少,误以为是她没有保管好,甚至是假公济私、暗度陈仓,所以才会这么急急地详细说明一番。
望着这些少得可怜的布样还有一脸诚慌诚恐的月影,冰凝叹了一口气,也不再多说,只低下头来仔细地查看起来,翻来覆去,摸摸这个瞧瞧那个,然后开口道:“还好,还好,这不是还有些么!”
见冰凝没有再追问,月影心里稍稍踏实一些,然后开口道:“回小姐,这些都是去年后半年和今年新送过来的宫分,一直说给您新做些衣裳,您一直都没有发话……”
“幸好没有发话让你去做这做那,还能留下这么些家当来。”
“小姐,您现在怎么这么扣扣缩缩起来了?从前您可不是这样啊!这西北的仗也打完了,也不需要再给将士们做衣裳了,而且这都年底了,明天的宫分又要送过来了,您还舍不得穿舍不得用,留着这些做什么呀?”
冰凝因为贵妃,宫分自然要比其它人多,另外,由于她甚是得宠,皇上虽然知道她在意这些绫罗绸缎,但仍是止不住地想要将天底下的所有好东西都给了她,因此平日里这些赏赐之物也是源源不断。现在冰凝失宠了,这些赏赐自然也是没有了,她又是个大手大脚惯了的人,从来不看重皇上的赏赐,但她自己又热衷于赏赐奴才们,因此仅凭正常宫分维持整个园子的开销显然是不够的。
冰凝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而且对于皇上的赏赐从来都没有兴趣理会,因此她也确实是不知道,这些赏赐之物几乎撑起了翊坤宫的半壁江山。月影不但是她的贴身奴才,又是这园子的二管家,这些开销上的事情当然是要比她这个主子清楚多了,特别是最近一年多来皇上的赏赐几乎是零,相比较从前他的赏赐之物如流水一般进了她们翊坤宫,完全是天壤之别。
现在冰凝问起来布料库存之事,月影害怕引发冰凝的伤心,没敢把赏赐早已经断档之事和盘托出,只是打肿脸充胖子宽慰冰凝一番。冰凝因为心思不在这个上面,因此也没有把月影的话往心里去,自顾自地吩咐起来。
“彩蝶是不是也快到出宫的年纪了?”
“回小姐,她比奴婢小一岁。”
“嗯,趁着她现在还没有出宫,我想要她多做些差事呢,今儿早膳完了之后,你喊她过来给我回话吧。”
彩蝶是冰凝院子里的绣娘,也是比较得她信任的少有几个奴才之一,估摸着这个丫头也跟月影差不多的岁数,于是就随口吩咐了起来。月影一听冰凝要喊彩蝶过来当差,不用问也知道,一定是做衣裳有关,当即很是迷惑不解。
“小姐,现在又不打仗了,您怎么还要做衣裳啊?”
“吩咐你去办差事就仔细去办,哪里有那么多问东问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