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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冰凝刚才的那一番责备早已经将湛露吓得浑身哆嗦,最后连替自己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对此冰凝又是万分后悔,从前她可是一个遇事极为沉稳之人,现在怎么竟是这么的慌张,不分青红皂白地将湛露好一顿冤枉,她这是怎么了?竟会失了心智?
此时望着声泪俱下、涕泪横流的湛露,冰凝相信这小丫头所说非假。毕竟才只有十来岁,又是从人市上直接买回来,而且一进王府就到了她的跟前当差还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冰凝自认为她还算是个教导有方的主子,怎么看、怎么想,湛露都不应该做出如此伤天害理的行径。
这个局面的出现实在是不能责怪冰凝,就像月影误会了高无庸一样,她也误会了小武子,完全是因为一个月之前皇太后自导自演了那一出“灌药”闹剧,令冰凝与月影两人陷入了极度的惶恐之中,担心这是皇太后一计不成另生一计。假若是只有冰凝一个人还好说,她倒也不是贪生怕死之人,关键是她还怀着小阿哥,她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还没有出世的小阿哥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冤死?舔犊情深又是寄人篱下的冰凝自然是每一步都小心万分,生怕有半点闪失和差池,不但对不起还没有来得及睁眼看一看这个世界的小阿哥,更是对不起对她情深意切、万分信任的皇上。
皇上特别吩咐高无庸万不可惊扰了年主子,就是担心惊扰了她原本就极为糟糕的睡眠,影响了她的休息。他的愿望是好的,而且高无庸和齐武两人也不可谓不用心,甚至是精心策划安排,然而他们面对的不是一般人,而是甚为聪慧的冰凝,即使策划得天衣无缝,在施行的时候却是百密一疏。结果皇上的苦心化成了泡影,非但没有令冰凝安心反而将她置于更加焦灼万分,甚至是惊恐之中。
“回主子,奴婢真的是不知齐公公想要做什么,真的是不知情啊!”
“有事情找月影何不正大光明、堂堂正正的?为何要如此下作,鬼鬼祟祟?”
“回主子,冤枉,冤枉,奴婢真的不知道齐公公要做什么,齐公公只是说怕扰了您歇息,他又有事情要找月影姐姐,没了法子才要奴婢行个方便……”
“湛露,你明知道齐公公要你帮他将月影骗出去,你为何还要助纣为虐?为何还要把我蒙在鼓里?为何把月影往火坑里推?是我对不住你,还是月影对不住你?”
听到最后,冰凝终于稍稍听出了一些端倪,怕不是小武子已经成了皇太后的人了。
湛露才是个只有十岁的小姑娘,见到平日里从来都是和气细语的主子变得如此凶神恶煞一般,当即就被吓破了胆,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一边痛哭流涕一边将小武子刚刚亲自对她如此这般行事的吩咐全部和盘托出。
冰凝是如此警觉之人,当即就引起了她的怀疑,情急之下顾不得拷问湛露就迅速起身,连衣裳都没有来得及披一件就冲出门去看个究竟。果不其然,几条身影在院门口处一闪而过就再也不见了踪迹,追不上那几个人的冰凝当即就急红了眼,扭过身子就朝湛露大喊道:“你说,到底怎么回事儿!你们把月影弄去了哪里?”
冰凝当然是一直在等月影平安归来。当月影退下去之后,虽然在门外等她的那两个小太监手脚做得极为干净利落,一个捂住口鼻,一个钳制胳膊,没有让惊诧至极的月影发出半点呼叫之声就利利落落地带走了。然而他们毕竟只是力气比月影稍大一些的小太监,而不是身手不凡的大内高手,还不会隐匿脚步、极速遁形,于是至少是三个人的脚步声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进入了冰凝的耳朵。
“小姐,奴婢……,您一直在等奴婢?”
“谢天谢地,你终于回来了,急死我了,真担心又会出什么岔子了。你这是去了哪里?”
月影的这个推门而入虽然做得非常完美,毫无半点声息,然而随着她一并从门缝中钻进来的那股寒风实在是太过强劲,几乎将屋中的灯烛拦腰斩断,仍将冰凝和湛露两人惊得魂飞魄散,待定睛一看是月影,当即又放下心来,还不待月影开口请安,竟是被冰凝迅速起身疾步走上前来的冰凝一把抱进了怀中。
话说月影在王府小苏拉的帮助下顺利回到宫中,然后三步两步就急急地跑回了冰凝所住的偏殿。按理说有湛露在冰凝身边伺候,她应该先回奴才们的歇息之处,然而由于得了皇上的口谕还有信物,她实在是太兴奋了,恨不能将这个天大的喜讯立即告诉她家小姐,因此月影穿过偏殿的大门之后,立即换作了蹑手蹑脚拾阶而上,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房门悄悄推开一条小缝。结果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不但湛露一如她刚刚离开的时候那样精神十足,就连冰凝也没有在里间屋好好歇息睡下,而是主仆两个头挨头、脸贴脸,若有所思地望着不远处的一盏长明夜烛想心事。
此时还没有到各个宫殿消锁开门的时间,于是高无庸特意寻了一个王府的奴才,吩咐他送月影回永和宫,并以暗哨开门。待那两人走后,他又赶快回到了皇上的身边,结果大大出乎他的意料,皇上没有进里间屋歇下,而是端坐在书桌前开始批阅起奏折来。对此高无庸万般无奈,只得是吩咐茶房赶快进上一盏浓浓的茶来。
虽然仍未得到任何回复,但没有回复就是没有反对,高无庸和月影都是在王府当了多年差的奴才,对于皇上的这点儿脾气禀性还是略知一二,于是两个人都没敢再多说一个字,一同悄然退下。
“启禀皇上,要不,先让月影姑娘给年主子传话去?”
既然不知道皇上为何背过身去,那就妄自揣测一下圣意,总好过这般僵持吧。
高无庸心中也是忐忑,不过他更是担心皇上的身体。经过这么一番折腾,眼看着就要到五更天了,然后就是上早朝的时辰,只要早朝一开始,皇上就要被繁忙的公务缠身,连闭会儿眼的功夫都没有,在彻夜未眠的情况下,皇上的身子可是要被拖垮了呢。
望着背过身去,久久没有回头的皇上,月影心中万分忐忑,不知道皇上的吩咐说完了没有,她是该留在这里继续候命,还是知趣地退下不给皇上碍眼。
冰凝有那么多的话想对他说,而他何尝不也是有一肚子的话想对她说?然而他的这些话,有些太过冗长,月影根本就记不住,有些太过深奥,担心月影理解不了会传走了样徒生误会,还有些太过甜蜜,面对月影,他实在是难以启齿……
他们不是没有过分别,大部分的分别时间都要比这一次长得多,然而这一次的分别,尽管只有短短的一个月多的时间,却是平生以来最为漫长的一次分别,仿佛有十年的时光那么漫长,因为他们经受的是相思不得相见的痛苦折磨,经受的是咫尺却又天涯的孤苦无助。这是从前他们从不曾经历过的煎熬,从前他们的那些分别或许是在冷战中,或许是在单相思中,或许是在鸿雁传情中……唯有这一次,明明掌握了人世间最为至高无上的权力,却是得不到自己心爱的女人;明明两个人相亲相爱,日日夜夜在一起,相距不足千米,却是红颜终日不得一见。
现在,不要说什么回眸,就是正大光明地看她一眼的机会都没有了,在思念汇聚成河的时刻,他只能够生活在记忆中,依靠他们曾经的过往了以慰籍。
此时的皇上是那么地埋怨老天爷,埋怨老天爷为什么那么偏心眼儿,只给她通风报信,却不给他透露半点消息,让他在那一天的清晨走得如此坚决,连回头看一眼都没有。因为他知道她一直在目送他的远去,所以他没有勇气回头,生怕这一个回眸会令他脚下生根,再也迈不动半步。
那是冬日的清晨,天还没有亮,他要去南郊的天坛代先帝行冬至祭天之礼,她执意要按平常的规矩送他到怡然居的院门口再行分别,他舍不得她有孕之身还要忍受严寒的侵袭决意在房内就此别过,争执的结果最终还是他败下阵来,于是一把将她抱到了院子门口,而在这之前,她平生第一次,主动地吻上他的唇,就好像她早已经得到了老天爷的通风报信,知道他们那一次不是三日之别,而是要迎来更为长久的别离,所以才会那样依依不舍。
即使没有月影的这番回话皇上也清楚地知道,冰凝当然也是有千言万语想对他倾诉。他当然更加清楚地记得他们最后一次分别的情景,虽然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月的时间,然而现在回想起来,仍是如此鲜活地历历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