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沈一家是四年前从山里搬出来的,由于他为人实在,规矩本分又热心,在湾里的口碑一直很不错,我对他也很有些印象。
“那人谁啊?”我问的是报丧的那个人,以前似乎没有见过。
“张大春,老沈老家的。”二叔说。
“这老沈是个苦命人啊!”祖母感叹
“真不是个东西,还好意思来报丧,他和那婆娘的丑事闹得人尽皆知,是巴不得老沈早点死吧。”母亲说。
我这才知道,大概在一年前,老沈去他小舅子在市里的场子里看场帮忙,这张大春就和老沈的老婆勾搭上了,开始还总是夜里来,偷偷摸摸的,后来看老沈常年不在,是借着到老沈家里帮活的由头,两人是明目张胆的偷,甚至到了在老沈家里吃住的地步,起先老沈不知道,为了赚点钱,前半年在市里帮他小舅子看场干活就没回来过,后来多半是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到了下半年回来的比较频繁,前不久八月十五回来的时候,跟他婆娘大吵了一架,闹到了要拿刀杀人的地步,没成想刚去市里,这才几天就想不开,反倒先上吊把自己吊死了,他儿子这会还在煤矿里下力气,还不知道老沈出了这事。
这张大春又有一个绰号叫大春子,看着老实巴交的,还是一个大结巴,我虽不认识这人,但一说到他这绰号,我也有所耳闻。
大春子早年就是个缺德玩意,在乡里专门勾引熟人的媳妇,然后拐卖出去,他早年富裕阔绰就是这个原因,有老实的庄稼汉出去找过被拐走的媳妇,找了几年也没找见,后来出了人命,镇上派出所找到乡里带人去认尸的时候,才知道自己的老婆被大春子拐到城里在小发廊卖和黑市,警方顺藤摸瓜,陆续找到了其他被大春子拐走的妇女,同样也是在脏乱的小街小巷和小发廊里做皮肉生意,站街拉客,五块钱一次,她们赚了钱,都是心甘情愿上交给了大春子,供他挥霍,甚至被抓了都要跟着大春子,不愿再回去。
大春子根据她们每个月每天交钱的多少,给她们的地位划分了三六九等,谁交的钱多就能得到大春子的宠幸,有的为了多交钱争宠,一两块钱一次也接,若不是出了那次人命,只怕谁也不知道这大春子原来是个这么的缺德黑心的狗东西,但是那些婆娘都是自愿的,别人也就不好多说他什么,人虽然不是他杀的,但他也因此坐了四年劳改,据说出来后已经洗心革面,不想这次又祸害到了老沈头上。
而老沈确实是个苦命人啊,父母早死,在家里排行老三,个子小为人太老实,分家的时候是被两个哥哥一顿毒打,分了间牛圈窝棚住,两个哥哥还没成婚就被征兵上了战场,死在了越南,他这才算是得了房子,好歹有个地方住,但家里清贫,做工分只够自己湖口,根本没有女人愿意跟,后来土地到了户,就只能靠下苦力,没日没夜的,他整个人就睡在地里,招呼庄家,怕被兔子吃了野猪啃了,就这样过了两年,交完公粮后家里才总算有了存粮,又靠着卖些粮食换了几个钱,在家里置办了一些家当,才总算像个样。
但是老沈还有一个毛病,口吃话少,不太会说话,到了三十来岁,媒婆请了不少,还是光棍一条,后来经人做媒,就娶了他这个死了男人的婆娘,都说这婆娘是克夫的扫把星,但老沈哪里敢嫌弃,他对媒婆是千感万谢,第二年这婆娘就给老沈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第三年又生了一个儿子,老沈是喜上了天,日子越过越好。
但是到了儿子七岁那年,和他两个姐姐一起上学,因为一点口角,与人人发生了矛盾,两个姐姐为了护他,被人用碗大的两块青石头分别砸中了脑袋,双胞胎是当场死了,由于行凶者才七八岁,也是一个孩子,治不了罪,加上对方家里也是穷困,这事就东拼西凑,赔了几千块钱算是了了。
但老沈好歹还有一个儿子不是,这事也就没有对他家里造成什么太大的影响,反倒是前些年,老沈的小舅子有头脑,生意越做越大,老沈跟着沾光,帮他小舅子干活赚了些钱,买了湾里一户人家的房子,从山里搬到了国道旁,出行极为方便,这两年更是拼了命的跟着他小舅子干,为的是把房子翻新改成红砖瓦房,好叫儿子早点结婚,却不想出了这种事。
“人各有命,上天注定,这就是命啊!”我叹息说:“苦人苦命。”
二叔说:“你小子还挺有体会的嘛。”
“体会至深啊。我也是苦贱命。”
“不就是部队里复员的这点事嘛,瞧你小子说的,那是有人想害你,将来查出来,报了仇也就是了,还真被你小子把自己说的阴沟里翻了船,万年爬不起身来啊。大丈夫能屈能伸,你也不用太在意,也许部队那里边根本就不适合你,你要是敢一蹶不振,别怪二叔瞧不起你。”
“你二叔说的是。”祖母和母亲笑笑,乔麦子也跟着笑。
我点点头。
二叔接着说道:“要说命运定数,你还年轻,再说你得了师傅真传这样天大的机缘,命运定数这东西说破,则可破,命从来只是对弱者说的,强者,则可以逆天改命。”
“说得好,二叔,挺有学问啊,现在。”我连忙?E二叔。
“要不怎么说师傅厉害呢,你以为这些年跟着师傅是白混的啊!”
饭后,二叔去了老沈家,说去看看情况,人家既然请了他,要早做准备,母亲和祖母要去忙,就留下我和乔麦子。
乔麦小我一岁,今年十八了,人生的漂亮好看,扎着两个乌黑的大辫子,眼睛水灵灵的大,比起三年前我去部队里那会,多了几分羞怯,却更显得秀气动人了,我心里是着实的喜欢,他爷爷那个倔老头在世的时候,可没少对我俩棒打鸳鸯,总是处处提防,怕我占了乔麦子的便宜,实际上却不知道我早就脱了乔麦子的裤子。
我和乔麦子在我家坐着聊了一下午,多聊的是一些我和部队里的事,还有她在县城上高中的情况,她后来劝我现在从部队复了原,干脆也去考大学算了,我说我连高中都没上,怎么考,她说叫我自修,有提到她明年就要高考,去省城上大学,叫我跟她一起,她可以帮我,到时候上个成教班或者函授班什么的,我答应她拉钩说好。
吃完晚饭,天黑的早,我说到老沈家看看,凑凑热闹,母亲说好,叫我去看看闹几夜,丧事什么时候开始,好提前准备要送的东西,我答应说好。
约莫十分钟的路,我到老沈家时,屋外已经搭好了彩条布帐篷,生着炭火,几个老人围着火盆闲聊,堂屋里已安置好了灵位和棺材。
我同几个爷爷辈的老人打过招呼,便径直去了二叔落座的灵屋,二叔已经猜到了我的来意说我就知道你小子肯定会来,说着写完最后一道符表,示意我跟他走。
“你知道我主要是来找你啊?”我问二叔。
“你肚子里有几根肠子我怎么会不知道,你是想,师傅留下你历劫的那句话,会不会是老沈的死吧。”
二叔果然猜到了,我说:“也就这么想了一下,想想也是没有根据的事。”
“你小子,就是性子太急。”
“搞得怎么样?”我问的是老沈的丧事。
“还不是按部就班的事。”二叔顿了顿,又说:“不过有件事是有些蹊跷。”
“什么事?”
“老沈上吊把自己吊死的事。”
“这有什么蹊跷的?”
“好像听说,他上吊把自己吊死的是棵槐树。”
“什么?槐树。”
“对,就是槐树。不过现在还不敢确定,得等到后天中午送尸回来的时候,问问才清楚。如果真是槐树,那就很有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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