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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我干了,你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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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来事情尚有余地。

    覃柏没接话,不置可否,只是望着她静观其变。

    “我又不是洛红椿。你是不是赵峥本人,我不在乎。”

    余妙瑾又饮了一杯,再次缓缓将玉杯斟满:“她倒是一心只为了王爷,空有一身江湖好本事,却一辈子事事退让、样样成全,也忒识大体了些!到头来,王爷心里却只装着天下,根本没有她的位置。……罢了,又提她作甚。”

    她的语气染上一丝凄凉,自嘲地笑了笑,又继续说道:

    “我十四岁那年,家父因谋反的罪名下狱,不久之后,便是抄家灭门。”

    覃柏看着她兀自陷入自己的情绪当中,也不知该不该劝。

    “之后,我便入教坊司为伎。”

    但余妙瑾并没有一直沉浸在自怜自艾之中,很快就恢复了以往的镇定:“先帝把我嫁给赵峥,一来是因家父的冤案平反、以示抚慰,二来,则是为了告诉赵峥:此生既不可能成为太子,更不可能继承皇位——你就是一个不受待见的普通皇子而已,哪怕再优秀,也只配取一个娼妓为正妻,休要痴心妄想做当皇帝白日梦。”

    “我从来没有因此轻视过你。”

    不知是不是入戏太深,覃柏竟是脱口而出,之后心里便有些后悔——何必要接这个话呢,那毕竟是人家的家事。

    余妙瑾一怔,大概也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随即一笑,用手中的酒杯碰了碰他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这次她并未勉强,覃柏心里也不大情愿,但就是鬼使神差一般,竟也随着她端起杯来饮了。也说不清是因为同情或是同病相怜,只是觉得这时候再不喝就不是个男人一样。

    待这杯下肚,五脏六腑间如同着火一般,烈烈地直烧得人难受极了。覃柏满脸涨得通红,勉强支持着,只觉整个脑子发涨,热血直往上涌。

    “你真名叫什么?”

    余妙瑾见他这样,便知他没有扯谎,是真的酒量太浅,心中竟有几分不忍。

    “覃柏。”

    “覃柏,你是个好人。”

    余妙瑾眼中浮现一丝怜悯:“你入府以来,既不贪财又不好色,除了新来的侍妾也再未染指过其他女子,又日日勤政打理王府事务毫不疏懒,竟让我有些看不透了。”

    覃柏已有七分醉意,两颊通红,摆摆手道:

    “我从未存歹意,即便假扮王爷也并非我所愿。只是那赵峥突然之间死于非命,我不得已而为之……那件事已经查清了,也与我不相干,真的。”

    意外听到赵峥的死讯,余妙瑾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但随即恢复平静。

    覃柏并未注意,只是自顾自地接着说道:

    “我无意惊扰府中女眷,只是雪河是个例外。我与她情投意合,原是打算等此事了结便与一起远走高飞的,哪知事情越搞越复杂,如今竟要扯旗造反、奔着篡位当皇帝去了!我又不是那块料!这,这就是强人所难嘛!”

    覃柏语无论次地抱怨道,那余妙瑾是个何等聪明的人,听他颠三倒四地一通说,竟也能猜了个大概:

    “难不成,还有人逼你这么做?”

    “对啊!”

    覃柏苦着一张脸,愤然捶桌道:“就是雪河那些个混蛋哥哥!非说我是最合适的人选,硬要我将这戏做足全套!起兵造反、夺权称帝……还说什么叫天天应、叫地地灵,呸!那八个人根本就是坑死人不偿命的主儿!说是为了我找钱去,拍屁股就走了!扔下这烂摊子给我收拾!简直丧尽天良!”

    余妙瑾听了心里不由一阵骇然:虽然不知他和那些人是何来历,但是造反篡位的事肯定是板上钉钉了。

    覃柏被那他们兄弟欺压已久,尤其对赑屃更是敢怒不敢言,如今余妙瑾一问,他便借着酒意不吐不快,索性把肚子里的苦水全倒出来:

    “还天上的神仙呢!揪着我一点错处就逼着我签那什么劳什子契约!要不是为了雪河,老纸早就不干啦!天官有什么了不起!大不了我扒了这身皮、转世投胎接着做凡人!谁还稀罕做个只管下雨涨水的小小河神啦!”

    世人都说酒壮怂人胆,这话果然是不错的。

    覃柏一时头脑发热,由着性子骂了个痛快。这些话他压在心里许久,对雪河也不便说,毕竟那些人是她亲哥哥,言语太过恐伤了和气。

    末了,他又端起面前的酒杯,无比豪迈一饮而尽。

    这回连余妙瑾都看不下去,忙劝道:“你,你别喝了!”

    原先余妙瑾虽看出他的破绽,但两人目标一致,她便只装聋作哑权当不知;但近来见他散尽家财招兵买马、又在王府搞出这么大动静,心里到底不踏实,便想着来套他的话,谁知竟这么个结果。

    不禁又想起方才当着众人,虽然心知是作戏,但他也仍是始终紧紧牵着自己的手,温暖而有力,竟有那么一瞬间,她宁愿他就是真的赵峥,哪怕是假的,这样也好。

    听他又絮絮叨叨地抱怨半天,想起一句是一句也没个逻辑,但她也约摸听懂了三四成:造反篡位这事算是定了,而且有高人相助,肯定成功。

    想到这,余妙瑾上前扶住他,正色道:

    “我不在乎谁当皇帝,只希望新君即位后能昭告天下:先帝错了,先帝对不起我李家满门!这口气,我一定得出!”

    “你放心!”

    覃柏虽然脑子有些迷糊,但是嘴里倒是清楚:“等我做了皇帝,你就是皇后!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弄死这群王八蛋!”

    余妙瑾听了心里不由一动,顿时又悲又喜。

    她自认此生孤苦无依,一个弱女子,全凭着报仇雪恨的心气儿才撑到现在;那赵峥又是个面冷心硬的主儿,两人根本就是相互利用的关系,虽为夫妻却毫无半点情分——倒是这个覃柏,一个小小的细节便能让人整个心就暖了起来。

    说来也是讽刺,真正的宁王赵峥竟不能及其万一。

    余妙瑾刚一出神这片刻,见他伸手又要去拿酒杯,便慌忙按住:“王爷,真的不能再喝了。”

    余妙瑾虽也饮了几杯,但她混迹风月场已久,酒量甚好;眼见覃柏才饮了几杯就已然醉了,眼神涣散,大约也是因为心里苦闷,胡乱抓起酒杯便往嘴里灌。

    她心里长叹一声,念及他往日品行端正,待人宽厚,心中多少不忍,便强行拦下,边劝边搀扶着他往内室里去。

    覃柏倒在床上,嘴里东一句西一句又胡扯一阵,偶然问起“雪河回来没有?”

    余妙瑾正帮他宽衣解带,突然手上一滞,心中暗道:虽然音容样貌一模一样,但他方才也已言明是假扮赵峥,自己太过殷勤只怕不妥。况且还有个雪河,两人关系甚密,自己夹在中间岂非故意要生事端?

    刚一犹豫的当口,只听外头大门一声巨响,老内监连声劝阻,但雪河已是满面怒气地冲到跟前。

    ——

    说到此处,连骏猊都觉无比尴尬,摸了摸额头说道:

    “……你可真行啊!三杯黄汤下肚居然连实底都交了,把局面搞成这个样子,唉。”

    回忆起那天的事,覃柏再次叹了口气,无力道:“我是觉得,余妙瑾若知道实情,也会选择站在我们这边的吧!”

    骏猊点头:“道理没错,但是你就真不考虑自己的死活吗?就雪河那脾气……不客气说,我们兄弟但凡有什么事,我大哥出面都能搞得定,就那死丫头是个例外,连我大哥都拿她毫无办法。”

    骏猊突然心念一转,站起身来:

    “不成,这事儿有点大。余妙瑾要是反水,大家都得完蛋!我得跟三哥通个气儿先。”

    “我倒觉得,余妙瑾不是这样的人。”

    覃柏却说:“那天晚上我原本醉得人事不知,雪河回来的时候我都完全不知道。是余妙瑾命人灌了我好几碗醒酒汤才把我弄醒,将事情原委都告诉我,还让我快去找雪河讲明原由、免生嫌隙,只管把所有不是全都推到她身上——她一直是在帮我的啊。”

    骏猊听到这话有些吃惊。

    一直以来兄弟几人忙着摸清王府的事、为造反做准备,完全忽略了王妃这人的存在。如今看来,这女人的手段真是相当高明啊。

    骏猊身为处刑司的天官,断案无数,看事情自然不会像覃柏这么简单:此事明明是因她而起,事实的结果却是:雪河离开王府,覃柏不仅不怪她、反而还念她的好处,倒显得雪河小家子气——

    不过,这也只是覃柏一面之词,回头少不得要再去找余妙瑾问个明白。

    但这毕竟是王府后院的事,骏猊也不便多说,便差开话题道:“你真打算立余妙瑾为后么?……唔,虽然这事儿还有点远,不过提前考虑考虑也没坏处。”

    覃柏连忙否认:“那天我喝多了!随口胡说的。”

    “帝王无家事,立后的事也是国事。”骏猊说道:“而且皇后是要载入正史的,雪河的背景经不起调查,不可能、也不允许做皇后。”

    覃柏真没想那么远,一时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