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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河在耳边小声教导。
他一脸难以置信:“啊?!……那可是你亲哥。”
“少废话!”
“你——”
覃柏鼓了鼓勇气,看着面无表情的骏猊,到底还是没敢说出“跪下”二字,苦着脸又小声嘀咕道:“不好吧!人家又没做错什么!找碴也不带这样的吧?”
“你想想,在处刑司大堂上他怎么欺负你的?叫你下跪没有啊?”
“没有,他……还给我搬了小凳子坐。”
好吧。
雪河又想了想:“他刚才翻你白眼了。”
“没有吧?”
“有,在心里翻的。”
说真的,就是土匪上门找碴都没你这么不讲理的。
“你俩就这么闲么?”
骏猊站在底下听着,真是好气又好笑:“没事拿我撒气?找优越感?有意思吗?”
“你看你看,他挑衅你!”
雪河终于抓到个由头,对覃柏说道:“你是王爷!他竟然看不起你,快骂他!”
“……”
生无可恋,我能不能选择狗带?
“从气势上,先压倒他!瞧我的。”
雪河教得有模有样,示范性地站起来用力一拍桌子,冲骏猊大声喝道:
“跪下!”
“你再说一遍?!”
骏猊哪里是好惹的,当即瞪眼怼回去。
雪河却根本没接招,没事儿一样又坐下,对覃柏道:“你来!”
“……我错了行吗?”
覃柏觉得这完全是在作死边缘疯狂试探。
“喂!你是王爷!将来要当皇帝的!连身边一个小小的侍卫都搞不定?……你是君,他是臣,他跪你理所应当!”
雪河怒道:“难道你真想让赑屃把你脑袋拧下来扔马厩里吃粪球吗?!”
还是最后这句管用,覃柏当即一拍桌子,厉声道:
“跪下!”
卧槽!这货真是个戏精啊?!入戏真够快的!
正如她所说,事实上,哪怕是做戏,他也是主上。道理我都懂,只是……
骏猊满是错愕地望着他,迟疑片刻,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算了,大局要紧。
终究他还是乖乖撩起前襟跪在阶下:
“不知王爷有何吩咐?”
雪河满意地点点头,夸奖道:“王爷好样的!”
看来在天上当官也是不易啊!
覃柏心里默默给他点个蜡,这会儿也完全没脾气了:“为当皇帝就非得这么作吗?”
“这叫君威!”
雪河说道:“身为君主,最要紧的事情不是处理政务或者带兵打仗,而是驾驭群臣!任何时候你都得记住:他们再有本事也是臣,一群臭打工的而已!你是君!
你得明白,凡间的皇帝是什么?是‘天子’——天命之子!你可不光是赏他们口饭吃,你还要带给他们希望和信仰!你不仅自己要相信,还得让所有人都相信:你将来一定会成功、一定会君临天下!他们只有追随你才能实现自身价值,才能载入史册!
你不是在造反,你是向世人贩卖梦想!”
卧槽!我几乎要信了你的邪!
雪河越说越澎湃,语气中始终带着股洗脑的调调,不光是覃柏,连骏猊都听得瞠目结舌:你不是个妖精,你分明是个神棍啊!
末了,雪河总结道:“所以你怎么能怕他们呢?不仅不能怕,你还得让他们怕你!要让他们明白,只有你才是掌握命运走向的主宰!理所应当地把他们全踩在脚底下!”
“你这都跟谁学的?”
骏猊不动声色地吐槽:“喂,这不叫君威,叫摆谱儿。”
雪河白了他一眼,给覃柏递了个眼色——
“大胆!”
覃柏倒是机灵,瞪起眼睛有模有样地呵斥一声。
“棒棒哒!”
雪河笑着竖起大指:“刚才那确实叫摆谱,现在这就真的是君威了。”
骏猊黑着脸看了覃柏一眼,毫不留情面地拆台:“你就真不打算给自己留条后路吗?”
覃柏听了这话又迅速怂回一坨。
“你放肆!”
雪河又一拍桌子,瞪起眼睛怒喝一声,两个人同时一个哆嗦。
雪河顿了顿,清清嗓子,才又缓声道:“我舅舅是天帝,指掌三界之君,世上没人敢不敬畏他——你知道他上朝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覃柏摇头。
雪河像模像样地挺直腰杆,面向空荡荡的大殿,眯起眼睛,仿佛面前跪满了大臣:“你们这群王八蛋。”
就这?
雪河目光回到覃柏身上,点头道:“就这。”
“他亲口跟你说的?”
这回连骏猊都看不下去了。
雪河不理他,继续对覃柏说道:
“你不能随便给他们好脸色瞧,不然他们就会觉得你软弱好欺负!你得端着架子说话,不要留给这些鱼唇的凡人任何蹬鼻子上脸的机会——你演得越像,就离成功越近!
而且,你现在是赑屃的契人,只要办好他派的差使就行了!别的什么都不用管!谁都不用怕!只要差使办得漂亮,赑屃自会替你收拾他们!”
这番话覃柏显然是听进去了。
他挺了挺腰板,学着她的模样抬了抬下巴。还真别说,他身上的气质果然就开始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骏猊简直看得有点发傻:这种不可一世傲慢到欠揍的表情简直跟天帝如出一辙!……所以,她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
“对!就是这样!”
正当他的演技渐入佳境时,只见三哥蒲牢拿着一叠文书又折返回来,看到跪在一旁的骏猊愣了愣,上前施礼:
“王爷。”
“何事?”
蒲牢将手中的文书呈了上去。他现在的身份是主簿,主管府上钱粮和库房的财务大权。
覃柏接过来一看,全是大笔大笔支取现银的公函,不由得皱眉,细细翻阅起来。
“哟,忙呢?”
趁覃柏看公文的空当,蒲牢微笑地打趣骏猊道。
骏猊气得不说话,翻了个白眼把脸转向一边。
一抬头,见雪河正笑眯眯地跟自己打了个招呼,蒲牢心里便猜了大概。要说起作妖的本事,当真是没人比得过她了。
“三十万两?!”
覃柏飞快地把那几页纸翻完,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你这是要把整个王府多少年的积蓄一下子全掏空吗?”
蒲牢点头:“这点银子虽然不够,只能先支出来顶一阵子;其他的缺口我再另想办法。”
这分歧似乎有点大。
覃柏追问道:“你这是奔着倾家荡产去的吗?”
“王爷,打仗这种事,您以为打的是什么?”
蒲牢渐渐敛起笑容,正色道:“招兵买马可不是几句空话就能办成事情的!没有钱,谁会给你卖命?粮饷跟不上,什么兵法战略战术都是空谈!”
“这,……”
覃柏有些犹豫了,面对眼前这个天文数字,若是盖上宁王的金印,那可当真就是压上全部身家、孤注一掷的豪赌了。
“王爷,造反这种事,从来都不是小本生意。”
蒲牢似乎洞察了他的心思,循循劝道:“眼下还没有拿到兵符,只有钱粮能动,我们能做的很有限。”
“对啊!”
覃柏突然意识到这个严重的漏洞:“没有兵符怎么调兵?调不动兵还造什么反?所以你是在拿我的钱粮去贴补朝廷吗?!”
蒲牢嘴张了张,大概是想稍微解释一下却瞬间就放弃了,转而指着那份公文,口气是命令的:
“快点盖印!外头一堆人等着支银子使呢!休要耽误了大事!”
……你赢了。
这些人是怎么知道他吃硬不吃软的?
覃柏刚刚学会的那一丁点王者气度立即碎成了渣渣,乖乖从盒中取出宁王金印,在那几份文书上盖上鲜红的大印。
蒲牢甚至等不及它变干就伸手抢了来,活像个上门讨还高利贷的债主,但临走时还不忘朝他拱了拱手:
“微臣告退。”
您这哪是‘微臣’?我跪下叫您声霸霸好吗?
蒲牢转身刚走了两步,突然站住指了指还跪在地上的骏猊:“有什么不明白的,问他。”
话音未落,他就大步下殿不见了踪影。
覃柏仿佛看到赵峥省吃俭用才存下的这点家底儿,全都变成长翅膀的小元宝跟着他一起飞走了。
这么多年,全府上下节衣缩食,王妃十年来都不曾添置过首饰,没有生养过的女眷全得干活挣钱贴补家用——这要怎么跟余妙瑾交待啊?
“放心,三哥做事最稳妥了,这钱肯定都是花在正当用途,绝对不会打水漂的。”雪河见他一脸衰相,在一旁劝道:
“能用钱解决的,都不是问题。”
“问题就是没钱。”
覃柏看了看还跪着骏猊:“……差不多得了,你也起来吧。”
“谢王爷。”
骏猊十分配合地站起身。
“结交官员也好、养兵也罢,这都必须得砸钱,道理我都懂!可是,没有兵符,那兵就不是我的兵啊!”
覃柏拧眉道:“赵峥以前结交的那些将领,没几年就被朝廷撤换掉了,白花花的银子全都打了水漂!”
“那是因为他蠢。我三哥精着呢,他可从不做赔本的买卖。”
骏猊面无表情地打断他,不耐烦道:“先前我大哥说得明白:开春有场仗要打,到时候朝廷自然就会送兵符来——我们都不急,你着哪门子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