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大器反而冷静了下来,肃声道:“现在讨论输赢已经没有意义了,但至少,我们要争取一次上墙的机会。”
方大器看向右侧的白衣老者,问道:“郑长老,你们正在测试的四道工艺,年底前能成功吗?”
郑长老的脸涨得通红,没有底气道:“属下一定尽力!”
方大器忍住爆粗口的冲动,又看向左侧的中年雀斑男:“马执事,材料改进那边呢,我记得年初的时候,你们报备了十二种材料?”
马执事一脸为难道:“会长大人,您也知道,每一种材料的改进,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方大器脸色铁青,听着马执事在那里滔滔不绝,却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阴沉的目光扫过众人,却见各个项目的主管纷纷低下头来,没有一个敢和他对视的。
方大器失望透顶了,又看向神游物外的范道真,肃声道:“范长老,你和总督府多有来往,那批金丝炭,还要催催才是。”
说完话,方大器脸上火辣辣的。
但凡他有一点办法,也绝不会把锅甩给总督府。
十连冠啊,想想都可怕。
他方大器丢不起这个人,九风行省的分会也丢不起这个人,他的恩师,更加丢不起!
范道真咳嗽一声清清嗓子,缓缓道:“会长大人,属下还是坚持上次的提议,可以请一些民间精于此道的人,协助我们,兴许还有反转的机会。”
范大师对面,郑长老不禁嗤笑道:“道真兄,你不会又要推荐叶长生,那个断了腿却连毛没长齐的孩子吧?”
这话难听了,范道真皱起眉头,心里有了火气。
他看向郑长老,冷冷道:“叶长生确实是个天才,老夫甚至以为,公会应该把他吸纳进来!”
郑长老不屑一顾:“什么莫愁剑,什么天才少年,不过是权贵们吹捧出来的天才而已,这种人在公国还少吗?这种所谓的天才,不过是来公会逛悠一圈,获取日后向人吹嘘的资本罢了!”..
另一位长老表示同意点点头,揶揄道:“按照范长老的说法,那我们是不是要把廖记的那位瘸子,也一同请来啊。”
与会众人忍俊不住,纷纷低下头,生怕当场笑出声来。
九风城的廖记小有名气,他们家打造的菜刀,深受酒楼厨师们的欢迎,甚至隔壁行省的厨子都来购买。
请来一个铸剑的瘫子,再请来一个打菜刀的瘸子,真是绝了。
范道真没有笑,因为一点都不可笑。
他所争的不是个人利益,而是实在看不惯公会的风气。
妄自尊大,恬不知耻!
会长方大器沉默不语,心里也对范道真的提议不以为然。
炼器师公会的炼器师,是处于金字塔顶尖的精英,即便是他们招收的学徒,也都是天才级的人物。
连他们都解决不了的难题,民间的那帮泥腿子能解决?
同样的,他对那些想拿炼器师公会刷声望的投机分子,感到极度反感。
若不是范道真向来中正,方大器还以为他推荐那个叶什么的少年,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呢。
气氛沉闷之时,一位官员禀告后走进大厅,表情古怪,将一个锦囊递给方大器。
“这是什么?”方大器惊讶道。
“锦囊。”
“废话,我问这是什么?!”方大器怒声道。
那位官员急忙道:“会长大人,这是总督府送来的锦囊,说是我们要的东西在里面。”
“干!”方大器脸色发黑,忍不住爆了一声粗口。
这算什么,锦囊妙计?
你以为你彭子芳是上古的那位诸葛圣人?
与会众人也纷纷露出荒唐之色,旋即心情有些沉重。
总督大人也不傻,不想背黑锅,所以才和炼器师公会玩虚的。
方大器坐下来,没好气地把锦囊扔在桌子上。
想了一下,他还是把锦囊够过来,打开后,取出里面折叠的纸条。
叶长生?
方大器看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一脸茫然。
叶长生,名字有点耳熟。
对了,不就是范道真之前推荐的那个铸剑天才吗?
范道真推荐他,彭子芳也推荐他,难道说,这个叶长生真的可以帮到他们?
方大器不动声色收起纸条,看向负责炼器总务的郑长老:“郑长老,我再给你们半个月的时间,你不行,我就换人!”
郑长老一脸苦色,急忙点了点头。
“散会!”
方大器看了一眼正待离去的范道真,忽然道,“范长老,你留一下。”
南城,菜市口大街。
一条僻静的巷子里,坐落着一家简陋的铁匠铺。
熊熊燃烧的火炉旁,一位少年光着膀子,挥舞大锤,反复锻打铁砧上的一把菜刀。
一位华发老者拄着拐杖,叼着旱烟杆儿,眯眼观察着少年的动作。
喷出一口浓烟,老者咳嗽几声,嚷嚷道:“错了,又错了,第三十八下,一定要力气减半,连续三次,然后再用全力!”
少年一脸羞愧,换了一把菜刀,又抡起大锤,从头开始打起。
老者摸了一把残疾的腿,遗憾地摇了摇头。
要是他的腿还好,亲身示范一下,这孩子也不至于自己摸索那么久。
可惜了!
“廖叔!”
不知何时,一位黑衣人站立在门口,眼圈通红,颤声喊道。
华发老者浑身一颤,转过身,不可思议地看着来人。
拄着拐杖上前两步,廖长海惊喜万分:“向西,是你,你,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叶向西眼中闪动着泪光:“老爷早就知道您在这里,只是看你好好的,所以一直没打扰您。”
公子知道我在这里?
廖长海惊愕不已,猛然想到什么,不禁浑身一震。
六年前,廖长海流落到九风城,娶了一个年轻的卖豆腐的寡妇,想着就此了却残生。
没想到寡妇忽然染了重病,花光了他所有的积蓄。
就在廖长海走投无路的时候,突然一个富商找上门来,愿意帮他的妻子治病,条件是合伙开一家铁匠铺。
救人要紧,廖长海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下来。
等店铺开起来,那位富商去了外地行商,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这些年来,廖长海始终疑惑不解,可现在,他终于知道答案了。
那个神秘的富商,是公子派来的人!
廖长海老泪纵横,泣不成声:“公子,公子还惦记着我这个废人!”
十八年前,风光无限的南枫一脉,轰然倒塌。
廖长海作为赫赫有名的“南枫八大锤”之一,也受到牵连,被打断了一条腿。
为了不拖累公子,他悄然出走,从此浪迹天涯,最终流落到九风城,隐居了下来。
十八年过去了,廖长海每每想起当年的变故,就会有锥心之痛,不能自已。
廖长海擦了一把眼泪,关切问道:“公子,公子他还好吗?”
叶向西忍着眼泪低下头,轻声道:“老爷在三年前,过世了。”
什么?!
廖长海愣住了,接着天旋地转,眼前发黑。
拐杖掉在地上,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攥紧双拳,狠狠捶地,嚎啕大哭起来。
“爹,爹!”
打铁的少年放下锤子,赶紧跑上前来,一面搀扶继父,一面警惕地看着叶向西。
叶向西擦了一把眼泪,跪在廖长海的面前,搀扶着几近虚脱的廖长海。
“廖叔节哀,老爷走了,可是小公子还在。这一次,就是小公子让我来找您的!”
“小公子?!”廖长海猛地抬起头来,接着再次磕头大哭。
天佑公子,南枫一脉,没有断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