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过继
白氏坐在地上的马扎上,大睁着着两只豆眼看着盘腿坐在炕上的陶杨氏,似是没听清陶杨氏的话一般,问了一句“那个,娘,你是说让我们家银柱和老三家的金梁一起过继给大哥家?”
陶杨氏狠狠的剜了白氏一眼,“咋地,你不乐意?”
白氏结结巴巴的说道,“那……那个,娘,不……不是,金梁……”
陶杨氏用力拍了一下炕沿,“老二家的,你……”,骂人的话还没出口呢,就被推门进来的陶平给打断了。
“娘,你这是怎么啦?”,陶平一进屋就凑到陶杨氏身边问道
“问你那好媳妇去”,陶杨氏随意往地上一指
陶平看白氏坐在那里,憋涨着脸,一副有话却说不出来的样子,叱责道“瞅你那吭哧憋肚的怂样儿,不会说话就一边呆着去”,又对陶样氏笑着说“娘,顺顺气啊,她就是那样,这么些年了,娘是最清楚了”
白氏立马哭丧着脸,“那个,娘,是我不好,我不会说话,那个,娘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别生气了”,那张黑胖的大脸上,五官都要挤一块堆了,看着很是滑稽可笑。
陶杨氏枯干的面皮原本绷得紧紧的,看见白氏的样子,也有了一点松动。
“老二,你回来的正好,我正有个事找你说说”,陶杨氏对陶平说道
白氏对着陶平挤挤眼睛,正巧被陶杨氏看见,啐了她一口,“呸,少在我面前做那挤眉弄眼的死样子,老二,我是想着把你们银柱和老三家的金梁一起过继给老大”
陶平听了这话也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眨巴眨巴眼睛,看看他娘陶杨氏,有转头看了看他媳妇白氏,白氏冲他点了点头。
陶平拨楞了两下脑袋,看着陶杨氏,迟疑的开口道“那什么,娘啊,你是不是糊涂了?”,谁家能把养到十□岁的大小伙子过继到别人家?再说了,谁家打算过继嗣子的不是过继个年岁小的,从小养着,长大了才能和自己亲,脑袋让驴踢了的才会过继一个眼瞅着就娶媳妇了的大小伙子当嗣子呢,娶了媳妇过自己的小日子了,谁还会管你这半生不熟的继父母啊,脑子进水了才会答应呢,还一块过继两个。咦?陶平一想不对啊,不是说好了只有我们一家的孩子过继给大哥的吗?怎么老三家还要过继一个过去呢,这以后大哥家的家产怎么分?还要给老三分一份吗?这可不成,坐在凳子上的陶平噌的站了起来,粗声粗气的说“娘,这过继的事儿可是我们家先提的,怎么还扯上老三了呢?”
陶杨氏翻着眼睛,慢条斯理的说“让哪个过继,得我说了算,由不得你们一个个的扒拉自己的小算盘”
陶平气呼呼的反驳“谁说了算也不能偏心眼子”
陶杨氏脱下鞋子就砸了过去“你个丧良心的兔崽子,良心喂了狗啦,说老娘偏心,我就不该偏疼你们一家子,倒了还捞不着个好儿”
黑乎乎的鞋子没碰到陶平,却正巧砸在了白氏的身上,白氏伸手捡了起来,颠颠儿的给陶杨氏套脚上。
陶杨氏没吱声,脸色却好了很多。
陶平不服气的说道“老三家的金梁怎么也要过继呢”
陶杨氏看着赤眉瞪眼的儿子,稳了稳气,才开口“你就是个蠢的,外表看着千灵百怪的,到了事兴头上,就蒙了心了,那金梁今年有十七了吧?”
白氏接茬道“比我们银柱小一岁,整十七了”
陶杨氏点头“还是的,眼瞅着该说亲事了,过个年把的就要成亲,咱们家每年的进项有数,光养活一大家子,十多张嘴吃喝嚼用的,将将够使,再算上你们银柱也到了说亲的时候了,就这些个聘礼,娶亲的用项可不是个小数,我是没有能力操办了,我还要留些棺材本呢,你们有那个闲钱”
陶平和白氏一听,两个人都把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齐声说“没有,我们可没钱”
陶杨氏撇了撇干瘪的嘴唇,“你们拿不出钱来,老三肯定也不会拿,这份钱就能有让老大出了,那个死女人守着那么多的陪嫁,又只生了三个赔钱货,留着钱也带不到棺材里去,这回让她拿出来给过继的儿子娶媳妇,我看她敢不拿,老大那个孬种,耳根子软的东西,只听那个死女人的,早依着我的主意,休了那女人,再找个黄花大闺女,要生几个儿子没有,非要守着那个生不出儿子的死女人,你们说,你舅舅家的带弟多好啊,那个大屁股,一看就是个好生养的,可老大那个死东西,唉”,陶杨氏颇感遗憾的叹了口气
陶平和白氏越听眼睛越亮,互相对视了一眼,都美滋滋的笑了,陶平乐呵呵的说“还是娘的主意好,俗话说的好啊‘人老奸,马老滑,兔子老了不好抓’”
陶杨氏不已为忤,得意洋洋的笑着。
白氏小的豆眼眯成了一条缝,“这下可好了,我们银柱做了秀才的儿子,又有两个有钱的姐夫,再来个王爷的儿子做妹夫,我可要好好挑一挑了,最好娶个千金小姐,让村子里那些死女人眼气死”
陶平也想着没事,“等我们银柱成了亲就分家,这样的话,不用等大哥和大嫂他们过世,就能分到家产了,呵呵,到那时候,咱也能过一把有钱老爷的瘾了”
白氏附和着,“那我不就是有钱太太啦,嘻嘻”
正美着的陶平猛然想起一件事儿来,“那什么,娘啊,要我说过继这个事,你还是先和大哥说一声的好,别再像上次那样……”,陶平说的是白氏和她娘家嫂子给三春保媒的那件事,白得的二十两银子还没捂热乎呢,又给人退了回去,白氏还被她嫂子徐氏好一顿数落。
陶平说的那件事,陶杨氏当然没忘,不仅没忘,在她心里又把陶安一家恨了个大疙瘩。现在听陶平一说,心里的恨意又翻了上来,咬牙切齿的骂道“我是他娘,做什么还要只会他吗?那个没用的东西想当绝户头,我还不乐意呢,那个死女人生不出儿子来,我给他两个现成的儿子他敢不要?他要是不答应就是忤逆不孝,我就去衙门告状,等他下了大狱了,我看他还怎么护着那个死女人”,陶杨氏的脸上有些狰狞的扭曲着,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一个方向,两只手有些僵硬的张着,仿佛陶安一家人就站在那里,而她随时都准备扑上去一样。
自打陶平进门时就伏在窗根下的陶顺,听着陶杨氏阴测测的声音,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一股子惧意冲散了儿子金梁过继的喜悦,他抖了抖,慢慢地爬着离开的窗根,回到屋子里好久了,还没回过神来。
在他的记忆里,陶杨氏对待大哥陶安一直都是淡淡的,说不上好,可也不算坏,陶杨氏和他们的爹陶青山的感情一直不好,在陶顺的印象中,他爹几乎就没笑过,除了大哥陶安考中秀才那一次,陶青山破天荒的喝了个酩酊大醉,一个人躲在屋子后面的角落里呜呜的痛哭,把要去茅厕的陶顺吓了一跳,顺着原路又跑了回来,第二天,陶青山没事人一样的出现在家人面前,陶顺似乎觉得昨晚上是他的幻觉。
陶顺绞尽脑汁的想着,他娘是从啥时候变了的呢?大哥娶亲时,他娘看他大嫂的眼神,那时的陶顺还小,看着他娘只是直觉上觉得不对劲,并没有明白他娘那眼神里的含义,如今想着,那应该是怨恨,大概还有嫉妒吧,大嫂长得非常美,穿着大红色的嫁衣,好像从天上走下来的仙女,那一天的大哥也很好看,和大嫂站在一起就像是年画上的金童玉女,大哥的脸上是幸福和满足的笑容,那张酷似陶青山的脸上好像在放着光。来贺喜的乡亲们都在称赞,“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啊”,又给陶青山和陶杨氏道喜“陶老弟,弟媳,恭喜恭喜啊,儿子有出息,又娶了个这么好的媳妇,在咱们桃花坳村,够得上头一份啊”
陶青山的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哈哈,谢谢老兄啊,多吃多喝啊”
陶杨氏脸上五官牵强的扭曲着挤出点笑容,本来就有些丑陋的模样被陶青山容光焕发的英俊容貌一对比,更显得没法看了。
自此以后,陶杨氏就处处的刁难大嫂宋氏,陶顺虽然年纪不大,还是男孩子比较粗心,都能感觉得到,陶杨氏那明显的敌意和恶意的为难。
陶顺叹了口气,现在想来,那时刚刚过门的大嫂的日子可以说是非常的艰难,可是,却从没见过宋氏顶撞过陶杨氏,也没见宋氏有过其他的表情,她的脸上总是带着浅浅的笑容,无论陶杨氏怎样的刁难,她都是温顺的听着,然后按照陶杨氏说的去做。
陶顺的媳妇武氏看到丈夫从进了门,就这么呆呆怔怔的坐着,还时不时的叹口气,急忙放下手里的伙计,摸了摸丈夫的额头,紧张的问道“她爹,你这是哪里不舒服啊?”
陶顺白了她一眼,没好气的说“你怎么就不能盼着我好呢”
武氏有些讪讪的收回手,嘴里嘟哝着“好心当个驴肝肺”,就要出去,
陶顺叫住她“哎,我告诉你个好事,你准保高兴”
作者有话要说:过渡章,真心不好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