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林远涛本身就不是个很安分的人。要不然也不会退了行伍就能带了一帮兄弟干起了南货北运的买卖。
他刚开始干买卖的时候,那一条路可真是一步步趟出来的。当时不说路上的野兽,就是拦路的都遇上几回。风里来雨里去的,一年走那么两三回,担了偌大的风险,到手也不过是几百银子罢了。
如今这海运的生意,只要不是倒霉到半路沉了船,参一股只怕一趟千把两银子总是有的。
财帛动人心呐。
若是林远涛现在还是单身一人,还有什么话说,只管入股就是。可是现下?
自从开了码头,就是县城里要饭的二傻子也知道跑船挣钱。可是,凭白无故的,谁人肯把个一本万利的机会给你?
现在找上门来的虽是以前的兄弟,可是林远涛心里也是明白,肯让你入股,自然也是想要自己出力的。林远涛那同袍身上是有差事的,自然不能总是跟着船跑,又是几家合股,总要找一个信得过又能压得住的来跟船。
可是林远涛现在有家有业有夫有子的,怎么肯抛家舍业的去挣那个钱?
只是这些事,也只好存在心里罢了。
不过,不参与跑船,林远涛下洼子码头又有店铺,兄弟们走船,他这里南货北货做个中转总是没有啥问题的。
虽然做了不在海运上参一脚的决定,但是林远涛还是在家呆不久。
现在这个时节收不多少山货,店里的事情不算多。林远涛挂心的也不是这些琐事,就算不能合伙,毕竟是那些年的弟兄,还是有些情谊的。既然弟兄们要做这些海运的买卖,林远涛立意要趁着他们下趟船来之前,摸一摸码头周边的情况,看看有哪些不打眼行当可以□□去——下洼子这地方现在有钱有势的越来越多了,他这些弟兄虽有些军中的背景,辖地却偏,官位也不算很大,若是贸贸然的想起哪行做哪行,怕要是少不得吃亏。
林远涛自己揣度着,这些年不见的弟兄,一见面就把个发财的机会直送到自己面前,未尝不是发现自己在下洼子也算是个地头蛇的缘故。
林远涛倒是不反感,换了自己估计也是要这样做。只是自己现在拖家带口,却是不愿意去海上。想想瓦片,想想夏生,想想从小就跟前跟后的小秦,林远涛定定心,要是实在愿意,等孩子再大些,倒是可以带着一家人乘船去南边转转,看看南边的风流繁华,尝尝各地的特产食物什么的。但是不是现在,也不能是自己扔下家人孩子,就为了多挣钱一年到头的飘在海上。
家里的事情都安排妥当,林远涛就说起了要回下洼子的事。
虽然知道下洼子的店铺一定得有人看着,小秦还是忍不住替周瓦抱不平:“既然不参海船那一份子,现在就没那么多事儿,不在家多陪陪瓦片哥啊?”瞄一瞄林远涛两口子,又道:“要不你在家,我去看铺子?”
要是林远涛没有之前的打算,这倒是真行。可是这会儿,小秦虽说也能干,到底年岁小些,经的见的也少,更别说认识的人了。
可是瓦片这会儿应该也是希望自己陪着在身边的吧?林远涛不由得有些内疚,满含歉意的看着周瓦。
倒是周瓦,一看林远涛这神情就知道,他肯定是有事不能在家了。因此倒干脆的一挥手:“我这现在又没啥事,你有啥正经事就去办呗,哪里就用得着特意留家里专门陪我了?要不是我肚子里还揣着一个,我就带着夏生去下洼子陪你了。要不你忙一天回家连口热水都没有。”
周瓦越是通情达理,林远涛越是心里软的不行,不由得就握住了周瓦的手:“上回你怀夏生的时候我也没能咋陪你。”
“你不也是要挣钱养家?”当着小秦的面儿拉手啥的,周瓦虽然和林远涛成亲好几年,孩子都好大了,还是有点儿不好意思。不过想到林远涛又要离家,一走就要几个月,他又舍不得把手挣开。
小秦如今也到了该要成亲的年龄,要是搁村里,这会儿准得已经成了亲,再不济也得定下亲事了。因为他自己一直不吐口,林远涛也是随他,现在才能单身至今。不过,他虽然没这意思,架不住他料理柞蚕这一块的事,免不了和些嬷嬷、阿姆的打交道,被调笑的多了,如今脸皮越发厚了。
这不,眼看着人家两口子手都拉在了一起,不但不赶紧避开,反而睁大了眼睛看得津津有味:“瓦片哥,你就是太过贤良。你说你家里地里都给远涛哥打理的井井有条的,还给他添丁进口的,现在又要给夏生添个弟弟,正是身上不自在的时候,就该留他在身边使唤!”
眼看着林远涛眉头就要竖起来,小秦忙又连珠炮似的道:“上回去县里到石大家走走,不巧正碰到他屋里的和他吵架,说起因为有身子不舒坦,石大偏讨了差事出了趟远差,他家里的差点儿把他脸挠破了呢。远涛哥,你可自己心里掂量好了!”
看着小秦挤眉弄眼的油滑样子,林远涛被他气得发笑:“人家两口子吵架你也听,回头还拿来说嘴,小心石大知道了,看不捶你一顿?”
“他才不怕人说,上一回喝酒,他自己已经和七八个人都抱怨过了,现在怕不是全县城的都知道了呢?”小秦满不在乎的摆摆手,“听说他岳家阿姆还特意去了呢,因此石大委屈的不得了,说是白把岳家阿姆接过去肥鸡大鸭的养了好几个月,他屋里的明明有人照看。”
“唉,咱们家还是亲戚太少,不然若有可靠的人照管你,就一起都去下洼子,省的一家人还分作两处。”林远涛现在倒是真心希望周瓦他阿姆能靠谱了,可是经过这些年,他也明白这基本就是不可能的事。要不然,就是天天鸡鸭鱼肉的供着自己也乐意啊。
人丁单薄确实是大事。不过周瓦却是豁达的,反倒过来劝小秦:“城里的人成天没事干才能那么矫情呢。咱家人少,你远涛哥费了多少劲儿才置办下这些家业?山上的蚕、又好容易买的那些地,还有下洼子的铺子,哪样不得操心?蚕的事有你,铺子里的事情你远涛哥也离不得手,偏你们两个以前又没咋种过地,别说我现在怀着,在家里正好把地佃出去,就是没有这事,也得先把地的事办完才能干别的呢。”
“要不然,你赶紧成家,咱家人多了,可就用不着这样了。”末了,周瓦又补了一句。
小秦好像被打击到了:“瓦片哥,我可是帮着你说话的!”
“你帮谁说话,这家里的活也得有人干啊!”这时候谁不希望当家的在身边啊?可是真有正事的时候,偏把人留家里干啥?如今家里有没有重活,自己在家拾掇拾掇,有啥事小秦帮把手也就够了。等过些日子,村里人忙完了地里的活,香草哥他们有功夫多来家里走走,自己带着夏生在家都没事。
周瓦打定了主意,等小秦忙完柞蚕的事情,就把他打发到下洼子去——小秦这样的模样本事,大概是看不上周边村里的哥儿了,他这两年时不时的就要往县城去,也没啥动静,估计也没有相中的。现在下洼子南来北往的人都有,让小秦在下洼子多呆呆,说不定有相中的呢?
“你们俩是一伙的,瓦片哥你净偏着他。唉,我不管了,我干活去了。”小秦还是有眼色要给人家两口多留点儿空说说话啥的,走到外边还加了一句:“我赶车去县城,等会儿到村里也把夏生带着,晌午不用预备俺们的饭了。”
“臭小子!”林远涛笑骂了一句。
周瓦推推他,“因为海船的事,估摸心里不咋自在,你得了闲好好跟他说说。他这么个岁数,自己又有本事,你老让他搁村里头干这些零碎事。我这以前一年到头净搁地头转悠的土里刨食的人,看过县城里和下洼子的热闹,心里头也羡慕。更别说小秦这以前就有过见识的人了。”
“嗯,这回走之前我跟他好好说说。”林远涛立即应下了。他也看出来了:“说到底,还是人手不够啊。你说,要不然咱们雇点儿人?”
林远涛心里有点儿犹豫,不管是村里还是下洼子,他们家根基都不算深,自家人照管这几摊子,自然是放心的。可要是雇人,不管是哪摊子他心里都有点儿不放心。
“雇人啊?”周瓦一寻思,就把眉头皱起:“下洼子那头我不知道,可是村里头这蚕种蚕丝的事,要是雇人,怕是不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