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家老大娶得小哥儿是离县城不远的杨家屯的,因为离城里不远,日子过得比一般的村屯要好些,可是毕竟还是村里的,亲戚朋友不少。石家兄弟这边,根基还是在李家村,在城里头当差这大半年,也就是和捕快们熟一些。他家现在在城里,只有一个两进的小院子兄弟二人住着。虽说是两进,可是大小和村里的房子没法比。
林远涛和石家兄弟坐在一起,掐着手指头算着人数,就算是两边的亲戚分开招待,先招待小哥儿家送亲的,然后再招待李家村的,那也得预备十桌。也就是说,十桌的席面,杨家屯送亲的在正午之前吃完回去,撤下席,换上新席面,然后李家村的人再吃。
而他们兄弟现在的宅子,摆在屋里的也就能摆个四五桌,还得有一半的席面得摆在外头,要是其他季节都是不怕的,这个时候就必须要有个遮挡了,不能露天,要不上了菜,还没等吃席的人下筷子,菜上就结了一层白油,看着也不像样。再一个让乡亲们大老远的过来,坐在外头冷风潮气的吃席,石家兄弟俩心里头也不落忍。
林远涛摆摆手:“这个不要紧,县里酒楼里头常有给人家做宴席的,专门有搭的喜棚。搭上喜棚,在里头拢上火盆,就是飘雪了也不怕的。正日子办席不是要用酒楼的厨子吗?说一声搭一个来就是了。”
“最要紧的是赶紧预备菜。咱们都是村里出来的,亲戚们也都是村里的,菜色只要实惠,分量足,那就不失礼。赶紧定下主要的菜色才好。”林远涛提醒他们:“这个时候离年不远,有的人家可是不愿意这么早就把家里头的鸡啊、猪啊的卖掉。赶着过年前的话,人家至少多卖出半吊钱的。”关键是他们不是县城里的酒楼啥的,常年有专门提供这些的农户。他们又不用酒楼的席面,就只能下到乡屯里自己去找乐意买的人家。这个时候,就是多花两个钱也只能认了。
“一桌上一个肘子当主菜,酸菜炖排骨,四喜丸子,再搁上半只鸡,配上几样素菜、凉菜,就是挺体面的一桌席了。”石大早就想好了。按照他们的条件,这席面比村里头强些,比城里头的一般人家也不差啥了。
“上半只鸡不如换条鱼。”一直在边上没吭声的李进突然开口:“这时候的鸡都下着蛋呢,谁家舍得卖?不如到时候我们兄弟几个上大河边上撒两网,便宜得多。”
“这话是,鱼做好了不比鸡差,还全头全尾的好看。”林远涛也是赞同的。石家这两兄弟在城里头当差,虽说是吃上公家饭了,俸禄也就是够过,想要大富大贵那是不能。顶多就是跟在陈捕头后头拣点儿漏,想要再多些,一个他们是不敢,二也是没有多少路子。
石二眼睛一亮,拍腿道:“要不我上后山上下两个夹子,逮点儿兔子野鸡的?”
“这是办喜事呢,见血杀生的多不好。”林远涛一口给否了,“我觉着干脆买头肥猪,这样排骨、肉就都有了,剩下的肘子再和肉铺子定就行了。”
“那不还有你呢吗?”石二说,他可是见识过林远涛的箭术,不说箭不虚发,十箭里头也能中个七八箭的。
“我这可不行,我屋里头的怀着呢,稳当之前我可不杀生。”林远涛一口就否了,开玩笑,他之所以忍到现在没对山里头的动物下手,不就是怕染了血气,冲撞到周瓦吗?这老秋的动物最肥了。
“真怀上了?”石大有些羡慕了,瞧瞧人家林远涛,手脚就是快,三天娶了个哥儿,现在孩子都快有了。
林远涛得意道:“这还有假?梁大夫亲自瞧的脉。行了,别说我了。爱打猎你们办过喜事再动手,我好茶好饭的招待你们,今年我就不进山了。”
说完,林远涛思量了一下,又道:“菜就这么定下了,我这就找人给你定东西去,还有碟子碗的,也得借齐全了。李进你们兄弟就弄点鱼,到了日子提前过来给他垒灶。还有,跟你们阿姆说说,找两个手脚利索的,提前一天过来帮着切菜。”
林远涛人面广,和县城里许多商铺的老板交情都不错,不但很快借齐了要用的桌椅板凳、锅碗瓢盆,还顺路敲定了酒楼的厨子和喜棚,接着又和城里的屠户一起下到村里头去收猪,还额外定了肘子。顺便的,林远涛还瞄定了一口养了一年半、足有二百斤还多的肥猪,直接给人下了定金,要留着年前自家杀来吃。
就算他快忙到脚不沾地,仍然是日日到了时候就回家,还额外给周瓦捎带些吃食,比如偶然买到的酱牛肉,老字号的烧鸡什么的,这样就算是自己不在家,周瓦把这些肉菜切切也能吃的不错。
“今儿给他们买炭的时候,我给咱家也买了几袋子,放到后头罩房里了。白天我不在家,要是天冷的话也别省着,买来了就用,早点儿把火盆点上。”林远涛已经习惯了在饭桌上跟周瓦说着大大小小的事,“我瞅着这两天风紧了,天也发暗,怕是要下雪。”
“知道了,家里头不用你操心,你忙你的。”周瓦给林远涛夹菜,“回头我把厚衣裳给你找出来,你明儿早上别忘了换。”
“行,知道了。”林远涛吃完了饭还得去腌萝卜,周瓦找人天天在家晒,都得等他晚上回来腌,腌好了封在坛子里,摆到后罩房或者地窖里去放着。忙得顾不上自己,都是周瓦给他打理。
周瓦叹口气:“事都赶一起去了,忙的你一点闲工夫都没有了。”周瓦也是会心疼的,就是朋友之间帮忙实在是没法推辞的。这也是人家看得起你,才请你张罗的。
“没事,也就这两天了。肉菜都预备齐了,就是在村里整点素菜过去就行。”林远涛倒是不在意,这事没啥大事,就是琐碎。
“对了,到了正日子我得张罗待客,到时候你先自己坐席。”林远涛叮嘱周瓦,“好像李进家的他们得去厨房帮忙,到时候你跟着李成家的坐着就行。”
“不用我帮忙上个菜啥的?”周瓦问。一般不但张罗事的不得闲,就连他的家里人也得上手帮个忙,且还顾不上坐席。
“不用,你到时候大大方方坐席就是。我林远涛的正君,到哪也得坐个正席啊。”这回也是石家兄弟在城里头没多少熟人,两眼一抹黑,他没办法才接了这差事,要不然他也是坐席的人,才懒得忙前忙后的张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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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家老大的婚宴,在林远涛的操持下热热闹闹的进行着。石家老大一身的大红,在将近晌午的时候从杨家屯迎回了自己的正君,这会儿正站在门口傻笑着任人打趣,石家老二在一边帮衬着,款待着亲朋好友和衙门里的人。他们是主人,迎来送往是必须的。
林远涛给众多的来客们安排着席位,招呼人过来陪客,时不时还要与来客们说笑几句,甚至陪着喝几杯。甚至如果有杨家屯那边的人对哪里不满意,林远涛也要过去出面安抚。
等到席面上都坐满了人,吆喝一声,准备好的饭菜流水价的送上来了。先是几碟子压桌的凉菜:腌的酸爽清脆的萝卜条,香油拌的白菜错,切开成两半流出油来的咸鸭蛋,还有一碟过油炸的酥脆的花生米。就是这几个凉菜,让杨家屯的来客们有了些满意,咸鸭蛋和花生显然是村里人觉得比较金贵的食品了。等尝到萝卜和白菜的味道,心里头更是舒坦:虽然就是平常的材料,这味道可是真不赖。
林远涛一边指挥着上菜,一边留心观察者客人的神色,见此也是松了口气,更大声的招呼着赶紧上热菜。
热菜是四素四荤,炒黑白菜,炒土豆丝,炒黄花菜,烧豆腐,虽说是素菜,其实里头还是多少搁了肉丝调味的。荤菜则是大盆的酸菜炖排骨血肠,四喜丸子,整个的大肘子,整头整尾的大鲤鱼。酸菜丝切得细,又下了大骨头排骨炖了好些时候,上头铺满了切成片的血肠,还配了蒜蓉酱油调的汁,味道没的说。丸子先炸后蒸,吸满了汤汁,一咬满口香。鲤鱼虽然平常,可是这鱼是现在身上切了横刀,下到油锅里去过了油,又浇上了调好的酸甜味的汁,香气四溢。最阔气的就是大盘上的整个儿的肘子,已经在锅里烀得酥烂。
再加上一盆鸡蛋甩袖素烩汤,一个拔丝地瓜做点心,正好凑成个十全十美。
这一桌子的菜上来,热腾腾香喷喷,油水十足,就是杨家屯那边送亲的也都得竖个大拇指,这是实心实意的待客,显得石家这边看重杨家屯的哥儿。就这个样子,不用问,以后过日子肯定是能有个容让的,这日子得过的红火。
李家村来帮忙上菜的人,用大木托盘拖着一摞的碗,穿走在席间,嘴里还大声吆喝着报菜名,说着吉祥话。比如,“红烧肘子来喽!吃了这肘子,使劲儿往家里搂钱,日子过得红火!”,或者“拔丝地瓜来喽!抻不断扯不断,日子过得比蜜还甜!”等等。这吉祥的话语,把喜宴的气氛推向了□。
终于,送亲的人赶在正午前坐完了席,满意地回去了。临走前,不少人对着敬酒敬地满脸通红的石家老大表示对席面很满意,相信村里的哥儿跟着他一定会有好日子过。喜得石家老大的嘴巴都要咧到耳根子后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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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送亲的,接下来的席面就是李家村的人坐了。李家村的人都是熟悉的,也用不着林远涛让,自己就找了地方坐好,说说笑笑的等着上菜。
林远涛这功夫终于能停下来歇一歇,喝口水,也能去看一眼周瓦了。
周瓦今天是和他一起进城来的,到了之后,就被石家兄弟安排到新房里等着陪新进门的小哥儿说说话啥的。本来周瓦还推辞,他这个人几乎是没有了娘家了的,自己觉得不合适,怕不吉利。怎奈石家本身就是猎户出身,对于这些事并不十分讲究,或者说,忌讳没有一般人家多。再者,石家兄弟可是知道周瓦有了身子的,在外边呆着碰着了可不好,还是新房里呆着,又清静又体面。林远涛也觉得这地方挺好,一口就替他应了。
新房周瓦可以呆着,林远涛倒是不好进去的。他敲了敲房门:“瓦片,是时候坐席了,你出来吧。”
周瓦和这个新进门的哥儿说得挺好,这个时候听到林远涛叫他,那个哥儿就说:“叫你了,快去吧。瞧见你这日子过得,我这心里就不怕了。”瞧着林远涛对周瓦的用心劲儿,自家嫁的这个是林远涛的朋友,更是在城里的,估计以后会过得更好吧。而且,自己不是自夸,论身材长相,周瓦可是比不上的。
周瓦不好意思的笑笑:“行了,那我先出去了。咱们以后有的是功夫说话,都是常来常往的。”
一出了门,林远涛就握着周瓦的手,带着他往前头坐席的地方去:“咋样,在里头累没?外头乱,也就新房里头好点儿,也暖和。”
“就说说话,能有啥累的?挺好的。”周瓦见人声渐渐大了起来,就把手抽出来,不肯再让林远涛握着,让人看了笑话。
“等会儿到了席上看能吃啥就吃点儿,挑热乎的,酒就不要沾了。”林远涛叮嘱道,“我估计得到席上陪着喝一点,你稳当等着我就行,我尽量早点儿回家。”
“不用惦记我,你忙你的,还是得把事给人家办齐全了。”周瓦说。林远涛也是太小心,就自己这体格,能有啥事。
林远涛直把周瓦送到了席上,才去忙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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