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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女士，是因为她看起来不年轻了。
她站在路边有一会儿了, 视线不时地看向马路两侧, 应该是在等什么人, 她身材姣好, 穿着一袭黑色连衣裙, 露出的肌肤洁白如玉, 鬓间簪着一朵纯白的花, 她的眼圈微红, 大概是刚哭过，藤村知道前面有家人在举行葬礼, 她就是从那个方向来的。
虽然她风姿绰约，站在那里绝对的吸睛, 但眼角细细的纹路暴露了她并不年轻的事实, 藤村估摸着她有三十岁了。
竟然对比自己大十几岁的女性一见钟情了，藤村不知道自己是害羞还是遗憾, 心头火热。
他在这条街上住了这么多年，因着这次葬礼才第一次遇见了她，如果现在不做些什么，以后就再也没机会见到她了。
藤村有些紧张, 他小步地挪过去，站在离她不远也不近的地方, 嘴唇张开轻颤了半天也没能说出话来。
他握着拳给自己加油打气, 可嗓子像被棉花塞住一样, 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那位女士突然对一个方向挥了挥手，是她等得人要到了吗，她要走了吗。
藤村脑子一热声音顺畅地流淌出来：“您、您好！我叫藤村敬太，可以、可以给我您的ID吗？”
汐里被突然在身后炸开的声音吓了一下，她回头看向身后发出声响的那个少年，一张稚嫩的脸憋得通红，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汐里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她无法控制地笑出来，笑声越来越大。
藤村看着她的笑容有些发楞，刚才一脸忧郁静若秋水的女人变得鲜活起来，他感觉自己的脑袋都在发热，有、有这么好笑吗？
“我已经结婚了。”汐里抬起另一只隐在身边的手，让他看自己手上的戒指，随着她的动作一辆车停在她面前，巧得像是她招手停得一样。
她倾身拉开车门，又回头冲他说道：“而且，我年龄都能当你奶奶了。”
骗、骗人吧！藤村敬太忧伤地看着那辆车开走，他的初恋就这样在这个初夏的一天、在偏僻的街角无疾而终。
汐里上车告诉司机回家之后，就笑着歪倒在后座，妈耶，没想到她都这把年级了，魅力不减，她甩了下ID手串，眼前的空气中出现了个虚拟小人，她说了声通讯录，一定要把这件事说给五月听，让她好好羡慕羡慕。
“连接桃井五月。”
“您所拨打的ID已注销。”
汐里给自己的AI设置成了柔软的少女声音，现在这个声音仿佛给她泼了一盆冷水，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往后仰躺在车座上，眼里带上忧伤。
她怎么又忘了呢，她已经不在了啊。
汐里手动点开了通讯录，现代的科技已经很发达了，从一个人出生开始就拥有一个独特的ID，这个ID会跟着人一辈子，只有在死亡之后才会注销。
她伸手滑过通讯录，显示桃井五月的那一页已经变成了灰色，这是她死亡的象征，她滑过一页又一页，除了伶仃几个彩色页面，其他全变成了灰色。
都过去很久了，她还是无法接受，总觉得他们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活得好好的。
当人到了一定的年龄，时间就会越过越快，最先离开的是征臣，然后是滋伯父，没过几年是塔子阿姨，以及她的父母，大约又过了十几年，从某个时间段开始，她收到的噩耗越来越多。
夏目的妻子是个跟他一样的很温柔的人，他们一直住在八原，夏目的孩子并没有继承他的妖力，汐里隐约听谁说过，夏目为此做了很多努力，在他的葬礼上，人类都看不到的是，他的房子内外，全都是妖怪。
汐里陪猫咪老师喝了一夜的酒，原本喝几口就会醉醺醺发酒疯的猫咪老师，在一夜里一杯一杯地沉默地往肚子里灌酒。
直到很醉很醉，醉到吐露心声，他说：“人类真是太脆弱了。”
他说：“为什么会这么快，我们才一起过了几十年。”
这只肥肥的猫咪，说着要把夏目吃掉说了几十年，最后待在夏目的家里，直到他儿子的儿子的儿子长大成人，直到再也从他们家感受不到一丝妖力，变成彻彻底底的普通人家，才离开了这里。
有一年新罗出了点意外，差点死掉，抢救过来后，他用余生地一半时间研究长生的方法，研究不出来又转而用剩下的一半时间研究跟塞尔提一起死的方法。
他说他本来想自己死后塞尔提就能走了，但是不行，一想到塞尔提以后在久远的生命中会爱上其他人，会忘记他，他就无法接受，年纪都过半百的新罗拉着塞尔提撒娇，说塞尔提我们一起殉情吧，塞尔提答应了。
但在新罗弥留之际，他又改变了主意，他说请塞尔提继续活着，永远不要忘记他。
塞尔提带着她的头离开了池袋，离开了这个给她带来最美好的爱情以及最痛苦的离别的城市，她再也没有回来过。
汐里就这么一个又一个的送走了自己的朋友们亲人们，她不敢回忆，因为会痛彻心扉，但有时候又忍不住回忆。
她到家的时候叶王正在后院垂钓，汐里换了鞋走进后院，脚下是嶙峋的岩石，走到叶王身边后，她看着下面波涛汹涌的大海撇撇嘴，这个样子能钓得上来什么。
叶王把他们家后院做成了个小的独立空间，想去海边的话就会连上一段无人的沙滩，想去爬山又会连上一座山，足不出户就能游遍千山万水，不过每次都要注意连接无人的地方，之前还有人走进了他家。
汐里在他旁边坐下，眺望着没有边界的大海，也不知道这次连接的是哪个地方的海，狂风大作，浪涛翻涌，拍打在高耸的岩石上，激起无数的水珠，被风一吹落在身上，凉丝丝的。
“刚才有个小男孩找我要电话，我真是魅力不减当年啊。”汐里笑着跟叶王说刚才的事情。
“哼，他那是看中了你的脸。”过了那么多年，叶王还是很小气。
“都怪我天生丽质难自弃。”
“为什么鱼不上钩。”叶王嘟囔一声扔掉手里的钓竿，他手一挥，脚下灰色的岩石钻出了柔嫩的草，小小的绿色的植物舒展盛开，开放出斑斓的花朵。
万紫千红从脚下蔓延出去，一直到无尽的海岸线，大海消失，他们所在的地方变成了漫山遍野开满鲜花的山丘。
潮湿的空气变得干燥，充满芬芳的气息，汐里躺了下去，她仰头看着干净如洗的碧空，叶王在她身边躺下，朝她伸出手，汐里枕上了他的臂膀。
“我们第一次见面还是我小时候，那个时候你从天而降，然后威胁了我一通。”大概是真的老了，汐里最近总是回想起他们初见的样子。
“其实更早，你第一次去麻仓家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了。”
“啧啧，从那个时候就惦记上我了吗？”
“你也太自恋了，那个时候我在全世界地找通灵者，在几大通灵家族都有眼线，当时还以为你是个好苗子，谁能想到这么没用啊。”叶王说着捏了捏她的脸，汐里气哼哼地转头咬了下他的手。
然后开始翻旧账：“你那个时候故意让我崩溃，后来又把我的灵魂搞丢，太坏了。”
“嗯。”
“不过后来你又帮了我很多，勉强抵过。”
“哼。”
“当然算来算去，还是你对不起我比较多。”
“是，是，是我对不起你。”
“所以……原谅我这一次吗？”
叶王抚摸着她的头发久久没有说话，他减缓了汐里外表的衰老，但她的内里还是老化了，他难道没有办法吗？要看着汐里这样一天一天老去吗？他有，但是却没法做什么。
从赤司去世后，她就变了，会跟叶王聊起她的墓地，聊起她的葬礼，纠结海葬还是埋在墓地，汐里甚至是在期待自己的死亡。
叶王没办法做什么，她想拥有完满的一生，包括从生到死，这是她最后的愿望，也是她对他最大的愧疚，一起生活了几十年，叶王清楚地明白她的所思所想。
她这一辈子太过跌宕起伏，太过颠沛流离，身上系挂着太多的情感，这就注定了，叶王不会是她唯一的那一个，她没有办法为了他，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如果有下辈子的话，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唔，有父有母，家庭幸福，有几个至交好友，长得漂亮，人也聪明……然后普普通通地过一生，简单吧！”
“贪心。”
“哈哈哈说的也是，那就作为一个普通人度过一生吧。”
太阳晒在身上暖洋洋的，汐里打了个哈欠，眼角沁出一滴泪，“我想睡觉了。”
她动了动在叶王怀里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低声喃喃：“晚安，我爱你，对不起。”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葬礼，除了死者的未亡人，没有出现过一个吊唁者，或许，只是因为这是一个太过特殊的葬礼，人们看不到那些吊唁者。
“汐里的魂应该还停滞在世上，我会找到让她成为我的神器。”毘沙门对叶王说，这是她找到的唯一合适的让汐里继续存在的方法。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叶王在心里抱怨，想让她长久留在你身边，想得倒是挺美。
毘沙门还想再说些什么，兆麻叫住她微微摇了摇头。
叶王没理会他们，他现在有些焦急，汐里的朋友们应该都来吊唁过她了，那么葬礼应该能够结束了。
他回到了的世界，不用力量维持着外表的变化，他变回了成为通灵王那一年的少年模样，坐在高高的石椅之上，成为无情无欲的神明。
*
“哥，你找我来有什么事吗？”一大早，麻仓叶就被他哥叫了过来。
通灵者死后会进入世界，在汐里去世叶王回到这里后，他们才真正有很长时间相处，结果叶王变得奇奇怪怪，叶基本没有跟他见面的机会，今天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事让他赶快过来。
叶王眯着眼，指向眼前的几幕光屏，“你看那里。”
叶抬头看过去，嗯……他发现这些光屏里的画面竟然能连在一起，比如说右上角的那一块，显示得是个便利店，左后方远处的建筑物上有一块很打眼的广告，而在右下方的那块光屏里，那块广告牌赫然出现在了画面的右上方，而且距离近了不少。
他发现这点之后将数十块光屏一一看过，察觉这些光屏能组成一块生活板块，就像是一条街道上的摄像头一样。
他在心里嘀咕了一下，他哥是让他来看什么呢，他重新一块一块看过，每个光屏里都有不少人类出现，麻仓叶看了一圈，把视线钉在最中间那块，里面很明显是一家幼儿园里的景象，穿着天蓝色校服的小朋友们正在玩游戏。
他缓缓地睁大眼，脸上向来淡然的表情绷不住了，不会吧……不会吧！
叶觑了叶王一眼，他哥不会做出这种事吧！
那群稚嫩可爱的小孩子中，有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姑娘赫然就是汐里小时候的样子，长得一模一样。
“哥……替身什么的……不可取啊。”叶语重心长地说道。
叶王斜睨他一眼，“她就是汐里。”
“唉。”叶不由叹了一口气，“哥，转世之后她就是一个全新的人，不再是以前的汐里了，我知道你很难……”
“她就是汐里。”叶王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我封住了她的记忆跟能力，直接塞进了她现在母亲的肚子里，她还是她。”
叶不知道该对他这种行为如何评价，他眨眨眼，问道：“那你叫我来是想做什么？”
“你听听。”叶王有些咬牙切齿，他放开了光屏的声音。
只见小汐里拉着旁边小男孩的手，奶声奶气地承诺道：“我长大一定会娶你的，我们先啵啵一下盖个章。”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五个了，她怎么可以这么花心？我本来打算等她再大点出去见她，可再等下去她都给自己找十个媳妇了……”叶王简直怨气十足，不住地抱怨。
叶嘴角抽了抽，哥哥啊，你知道你在跟五岁的孩子争风吃醋吗？
“那你，加油！”叶冲他挥挥拳。
叶王站起来，伸手把叶摁下，让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你留在这里帮我盯着西方那群家伙，他们最近有些蠢蠢欲动，不要让他们打扰到我。”
“安娜还在家等着、怎么走这么快。”叶无奈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没关系没关系，车到山前必有路。
叶王没有将光屏收起来，叶看了一会儿，发现了一件事情，这些光屏完全就是汐里的活动范围，所以……他这五年都在当斯托克？
麻仓叶不知道该说自家哥哥什么才好了。
春天幼儿园中班转来一个小朋友，长得粉雕玉琢，细细软软的头发在脑袋后面扎了个小揪揪。
“大家欢迎麻仓叶王小朋友。”
结城汐里看到新的漂亮小朋友眼睛亮了一下，鼓掌特别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