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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 汐里在他上课的时候冲进来,把他拉到了走廊尽头,她的眼睛很亮, 比起前段时间的死气沉沉,漂亮得惊人,她眼神有些游移地瞟向他的前方,好像那里有着什么。
汐里能看到一些他看不到的东西,这个世界存在着许多未知, 赤司消除自己好奇的方式是忽视它们, 但这次他的心跳逐渐加快,在胸膛里咚咚作响,顺着血管逆流直上,变得灼热,他感受到了一阵风。
封闭的走廊,却有风。
仿佛有股熟悉温柔的气息包裹着他, 让他不由自主伸出手,只摸到了一片空气。
从汐里的表情看, 大概是已经消失了。
那是什么呢?会是她吗?
赤司没有问出口, 也不敢问出口。不过从那以后, 汐里变回了之前的样子, 变得开朗活泼,富有朝气,让人看着也不由有动力起来。
如果是她回来了的话,应该跟汐里很好地告别过了,只是不知道,有没有给他留下什么话语呢?
赤司被叫到了征臣的书房,被他骂了一顿,也说不上骂,只是冷冰冰地指责:“几位老师说你最近有些心不在焉,是因为汐里吗?”
他皱眉摇摇头,“不管汐里什么事,我没有心不在焉,最近的课程也拿了全优。”
还有什么不满的?
“你以为这样就足够了吗?”征臣把他的课程作业扔在桌子上,轻薄的纸张飘落下来,上面都是鲜红的一百分,“赤司不需要勉强得到的胜利,你不要被汐里影响。”
赤司垂下眼眸,“我知道了。”
他出去的时候刚好碰到从外面回来的汐里,她最近又开始跟着那位叫做里包恩的老师训练了,今天眼角贴上了一个创可贴。
“咦咦咦?看着怎么这么不开心?”汐里上来毛手毛脚地捏了捏他的脸。
“眼睛怎么回事?”赤司伸手碰了碰她的眼角,皱着眉看过去。
“哇,我跟你讲,今天遇见一个熊孩子,不是那种熊孩子,是真的熊的孩子,被熊妈妈误以为我要伤害它,追着我跑了好久,眼睛被树枝挂到了……”汐里叽叽喳喳地说着今天的见闻,那是他无法触及的奇妙的世界。
赤司静静听着,她的声音吹散了方才笼罩在他心上的阴霾,汐里对他才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里包恩从意大利回来后,又开始了对汐里的训练,之前还什么美名其曰让她放假,实际上是他去意大利教另一个学生了。
汐里对这个师兄有所耳闻,据说是意大利某个黑手党的继承人,正在为了成为一个合格的家族首领而进行修行,老师同为里包恩,汐里大概能想象得到对方有多惨,不由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师兄掬一把同情泪。
同情了大概几秒钟,就被里包恩一脚踹醒,她哪有资格同情别人,同情自己都来不及。
里包恩给她制定的训练计划难度更上一层楼,她开始经常留宿在外,征臣从不过问,她经常训练累了就睡在山洞、溪谷,现在她已经熟练掌握各种野外生存知识,以及五分钟搭好帐篷技巧。
每天早上再匆匆忙忙地到学校去,她以前拼死完成任务回家是为了诗织,现在诗织不在了,在家里见到赤司的时间远不如在学校里多,于是她把更多时间放在了训练上。
里包恩对她在学校的成绩也很关注,每隔一段时间都要考验她一番,小学的知识几年前汐里就已经学过了,她几次游刃有余地通过里包恩的考验,他阴险地换成了初中题甚至高中题,汐里一旦做错就借机惩罚。
汐里觉得,她这辈子是走不出里包恩的套路了。
汐里在学校里除了上课时间都跟赤司待在一起,他如往常没有什么区别,平时待人温和有礼,球场上叱咤风云,冷静地听她吐槽抱怨,然后笑着帮她出主意。
明明和以往没什么不同的。
过了一段日子,里包恩要回意大利一段时间,给汐里布置了“作业”之后就给她放假了,她久违地每天呆在家里,刚开始她没太在意赤司的格外沉默,以为他是太累了,后来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在学校的他是轻松的、愉快的,每天打完球有些疲倦,但也非常的畅快,这样的他一旦坐上回家的车,就变得安静起来,汐里想接着之前聊得正畅快的话题,总是得到比之前敷衍的回应。
他好像对回家……有些抵触?
汐里观察了几天,发现果真是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赤司这样的人都表现出抵触的情绪?她试着跟了赤司一整天,他从早到晚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时间被各种课程挤满,学习的内容难到汐里已经跟不上了,一天下来她都觉得喘不过气来。
她找管家要来了赤司的课表,看着密密麻麻的一张纸她的眉头狠狠皱在一起,“什么时候开始的?”
“课程吗?”赤司看了一眼课表,淡淡说道:“课程内容一直在增加,这张应该用了一段时间了吧。”
赤司征臣到底想干什么?!汐里气得都直呼他姓名了,赤司一点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大人面对如此强度的课程都承受不了,更别提他还是个孩子了。
汐里脑子一热,拿着课表就去找征臣了,单方面跟他大吵了一架,得到了“征十郎能吸收这些课程,不需要你来指正我的教育方式。”的回答。
她气冲冲地跑到赤司的房间,拦住他,“阿征,我们私奔吧。”
“哈?”
汐里大手一挥,“具体事情我来,你不要反抗就行。”
说完回到自己房间,开始策划私奔计划。
第二天汐里跟赤司吃完早饭,坐车到学校去,走之前她还故意走到征臣旁边冲他冷哼一声,征臣没有跟她一般见识。
坐到车上,汐里害怕司机听见,噼里啪啦在手机上打字,递给赤司。
‘一会儿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反抗!’
赤司无言,他回复:你认真的?
汐里严肃地点点头。
到学校后,汐里一把拉住赤司的手,走进校门,她拉着赤司藏到围墙后面,看着司机开车走远,立刻打电话给本村,不过一分钟,一辆低调的黑色汽车停在英德校门口。
汐里拉着赤司上了车,开车的正是本村本人,“我说得你都准备好了吗?”
本村透过前视镜向后看了一眼,“是,小姐。”
“好,那走吧,对了,不准告诉我爸妈,我不需要不听话的下属。”汐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压低声音以示自己的严肃。
“是,小姐。”本村没有任何迟疑地回答。
“汐里……”赤司有些踟躇。
“阿征,你现在被我绑架了,没有任何发言权。”汐里冲他呲呲牙,做出一个凶恶的表情。
本村直接开车把他们送到了机场,然后递给了汐里一个背包,冲她弯腰行礼,“小姐,赤司少爷,祝你们旅途愉快。”
“谢啦,本村。”汐里从包里扒出飞机票和两人的证件,朝他挥挥手,拉着赤司走进大厅,她递给赤司一身衣服,让他换掉身上的校服。
被“绑架”的赤司全程都很配合,直到飞机起飞,他看向窗外,声音有些遮掩不住地雀跃,“汐里,我们去哪?”
“去流浪噗——是去中国。”
“要去你家吗?”
汐里摇摇头,“不要,我们去其他地方玩。”
赤司躺在椅背上,出了一口气,“这还是我第一次逃课。”
汐里不说话了,她都缺课过无数次了。
最好的情况是,征臣会直到下午放学的时候才发现他们两个不见,英德的老师和学生都有些欺软怕硬的风气,地位高到如F4和赤司他们,别说缺几节课,在课上跳大神都没人敢吱声,但乖巧如赤司,缺课说不定会更惹人注意,最坏的情况就是在第一节下课的时候,征臣就知道他们两个没去上课。
为此汐里还做了多手准备,她让本村找了几对和他们身形相似的人,穿上英德的校服,分散开来,有的留在日本,有的飞向其他国家,她和赤司用的是假的身份证件,想必征臣不会那么容易就找到他们。
她还特意把定位项链给了其中一对替身,也是飞往中国,正是飞往她家所在的城市,跟他们的目的地相隔甚远。
飞机落地后,听着周围涌来的中国话,汐里一时有些不习惯,她真的好久好久没有回来了,她拉着赤司顺路走进一家假发店。
跟外国那些五颜六色的头发和眼睛相比,中国人大多是黑发黑眼或棕发棕眼,赤司的发色在日本不显特殊,在中国就有点显眼了。
汐里看着店铺里各式各样的假发,不住地往赤司脸上瞟,“阿征,我觉得最好的乔装是……”
“我不会穿女装的。”赤司直截了当地拒绝。
“哎。”汐里叹了口气,有些失望,她依依不舍地别过那些黑长直和长卷发,开始看短发,最后还是赤司自己挑了一顶普通的棕色假发,戴上一点也不违和。
长得好看的人大概剃光头都好看。
这里是一个著名的旅游城市,来往的游客非常多,信息繁杂相当不好查,这是汐里选择先到这个城市来的原因之一,当然主要原因还是想过来玩。
出了机场,汐里打车直奔市中心最豪华的酒店,到了之后财大气粗地要前台开一间总统套房。
“小妹妹,你的家长呢?”客服小姐姐微笑着俯视着这两个比服务台高不了多少的小孩子。
汐里伸手,把黑卡拍在台面上,客服的笑容僵在脸上,“好的,一间总统套房。”
这间套房视野相当好,居于最高层,能一览小半个城市和远处的大海,汐里和赤司站在玻璃墙边,俯瞰着下面的景色。
“感觉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跑出来的感觉啊。”
“怎么说呢,还没有什么实感。”
“应该是激动吧,汐里英雄救阿征美人于水深火热之中。”
“不是,感觉有些搞笑。”
汐里狠狠地锤了一下他的肩头,她昨天可是计划了半个晚上,连带着本村都睡得很晚。
干净的玻璃上倒映出赤司的笑容,他伸手摸了摸汐里的头,“谢谢你啦,汐里。”
“好啦。”汐里也笑了,“我们来计划下去哪里玩吧。”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刚出来就想着回去啊,反正早回去晚回去都是死,那我们就晚点死。”
“说得也是……”
这次旅行以带赤司散心为主要目的,以让征臣堵心为次要目的,因此汐里一切都以赤司为主,没想到他意外地好打发。
吃得很好打发,快餐不嫌弃,廉价的路边小吃不嫌弃,就是会偷偷把裙带菜挑到她的碗里。
玩得很好打发,去普通游乐园玩上一天会很开心,傍晚到公园跟着老爷爷老奶奶锻炼身体会很开心,到街边篮球场把一堆高中生打趴下更开心。
“哇,小家伙,你明天来不来打球,还跟我们一队啊!”在一个小学生的帮助下,这群高中生第一次有了种虐菜的舒爽感觉。
赤司看向往这边走来的汐里,她耸耸肩,帮他拒绝:“明天我们就要走啦。”
“唉,真可惜,以后有机会再一起打球啊!”几个大男生推推搡搡地笑着跟他们告别。
汐里和赤司已经离家四天了,他们辗转了两个城市,明天就要飞往汐里计划的最后一站——她的家乡铃兰市。
刚开始她还害怕征臣派人来抓他们,戒备了一天,里包恩教她的侦察和反侦察都使出来了,没发现什么可疑人物,于是她爽快地将这件事抛到脑后,开心地玩起来。
或许即将要回家,她有些近乡情怯,汐里少见地失眠了,她翻滚了半天,起床走出房间,赤脚走在酒店柔软的地毯上,客厅里皎洁而明亮的月光照进来,没有开灯却亮如白昼,沙发上一个红色的脑袋倚在那里。
“阿征,你也睡不着?”汐里走到他身边,盘腿坐在沙发上。
“啊。”赤司倚在沙发上,姿势很随意。
汐里在月光下看着他的脸,越看越感慨,“阿征,你真不能穿女装吗?”
赤司看了她一眼,汐里立刻做了一个拉紧嘴巴的姿势,坐得笔直。
“汐里,那天,是母亲吗?”赤司眨了眨眼,突然开口问道。
“……是啊。”
“她说了什么?”
“说小征性格别扭,真是让人不放心啊,让我这个大姐姐好好照顾你。”
“不要添油加醋。”
“去掉修饰词,就是让我照顾你嘛。”
“她还有说什么吗?”
“说她没有遗憾了,跟你告过别,已经很满足了。”
“这样啊……”赤司低声叹息。
“阿征阿征。”汐里站起来朝他伸出手,打断他的愁绪,“你想不想飞起来?”
“什么?”
“就这样。”汐里伸手放出力量黏住天花板,整个人弹了起来,在赤司的惊呼中一头撞了上去,她松手啪地摔下来,捂着头在地上滚着发出哀嚎声。
赤司有些无语,他快步走过去打开灯,又跑回来捧着她的脑袋看了半天,都磕肿了,他打电话给客服,让他们送了些冰块上来,给她冰敷。
汐里痛得眼泪汪汪,赤司止不住地叹息:“你怎么想的啊?!”
“我想露一手嘛。”
“真是露了一手大的……”
第二天汐里头上的包还肿着,不过没之前那么明显了,也不太痛了,头发勉强能遮住。
她捂着头不太开心地上了飞机,等到下飞机的时候,头上一点感觉都没有了,这让赤司不由感慨,她简直是动物一样的恢复力。
到了铃兰市,汐里如鱼得水,对着记得不记得的地方都能点评两句,她带着赤司走遍了她小时候去过的地方,有好多次路过宫家附近,她没有回去的想法。
到了下午,汐里看了眼时间,拉着赤司往一个地方奔去,等到了那里,她踮脚看了半天,“哪个是啊?”
这是个小小的公园,就在宫家和宫凛上的幼儿园之间,她的妹妹每天都要过来玩一会儿,汐里过来就是想看看她,公园里有不少小孩子,她只看过宫凛的照片,一时没找到。
“那里。”赤司指了指公园的角落,一个小姑娘孤零零地坐在最边上的秋千上,专注地看着不远处一起玩耍的小孩子。
汐里看了一眼,确定那就是宫凛,毕竟自家妹妹肯定是这群小孩儿里最好看的那一个。
她不忿地嘟囔了一声,“我妹妹竟然被孤立了。”
“过去看看吧。”赤司推着她往前走。
汐里走过去,看见了那附近的全貌,一排秋千已经被小孩子们坐满了,叽叽喳喳又热热闹闹地互相荡着秋千,就她妹妹一个人安静坐在那里。
她心里又是一酸,走到宫凛旁边的那个秋千停下,低头瞪着坐在上面的小孩子,才到她腰侧的小男孩儿茫茫然然地跟她对视,汐里嘴一撇做出一个凶恶的表情:“大姐姐来了,不知道让位儿吗?”
小男孩儿眨了眨眼,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他跳下秋千,边哭边往外走。
她以同样的方式逼走了另一个孩子,她示意赤司在那个位置坐下,他捂着脸一副觉得很丢人的样子。
汐里大大咧咧地坐下,扭着头直直地盯着宫凛看。
小姑娘也有些被她吓到了,一脚踩在地面上,想下去的样子,被汐里这一看她的脚又缩了回去,窝在秋千绳的另一边,不敢看她。
不敢看她又想看她,小宫凛眼睛一瞟一瞟的,圆滚滚的眼睛黑白分明,眼珠往这边飘的时候特别明显。
汐里清了清嗓子,想着该怎么开口跟她说话。
另一边的手先被赤司拉了下,他轻咳了下,“被你欺负哭的小孩子带着家长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