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听这言语,已知是自己最为头痛的弟子青竹标了,他背对着这边,一手叉在腰,另一手指着小二,道:“知不知道什么叫大爷?有钱就是大爷。你大爷我,满是银钱,你们别狗眼看人低。”韩一鸣自己言语没有这样无礼犀利,却收了这样一个口齿如刀的弟子,听他出言,句句厉害,也知那几个小二为何看不他,他穿得并不整洁,反而有些脏乱,连头发都是蓬乱的。这样一个人,进到店里来,小二自然不敢相信他有钱,只怕他是前来赖吃赖喝的。这些小二,见天与四处奔走之人交道,也颇有些看相的功夫,因此见了这等衣裳破烂之人,是绝不相信的。
韩一鸣也不听他们再吵,抢先道:“你怎么来了?”青竹标回过头来,正是满脸的怒气,看了韩一鸣一眼,忽然变了脸,往地一跪:“师父,师父,我总算找到你啦。”他此时满脸都是殷切神色,韩一鸣着实疑心要是自己看错人了。他与青竹标并不相投。青竹标不曾真的视他为师,他也不曾真将青竹标视为自己的弟子,他之所以拜自己为师,乃是因生活所迫,寻口饭吃罢了。这时这样热切,倒真令人有些小心起来。
他这里还未出言,青竹标已气势汹汹地转头对几个小二道:“看见没,你们真是狗眼看人低!这是我师父,难道还是假的么?给我滚开!”韩一鸣正要说不必如此凶狠,一个小二已道:“你别见个人就攀亲,你这样的人我们见得多了!人家识不识得你,还是两说呢!”这小二也颇厉害。口齿一点不输与青竹标,韩一鸣连忙道:“对各位不住,这真是我的弟子,他与我们失散了些时日,因此未一起走。”他这里出声认了,那小二便也不说什么了,只是转身走开。
才走了两步,青竹标已道:“快给大爷安排吃食来,大爷……我,我饿了,走了这样久,师父弟子肚子好饿呀!”他之前还言语颇为不客气,想是看见韩一鸣的不豫之色,说到一半改了口,言语中多了几分客气。那小二满脸的瞧不起,对韩一鸣道:“这位客官,你老果真识得他么?”韩一鸣道:“他真是我的弟子,是我教导的不好,言语若有得罪,各位请不要放在心。”青竹标想是不曾想过有服软的一日,他自己不服软,也不愿韩一鸣服软,于是又想出声,韩一鸣瞪了他一眼,他才悻悻然收住了口。
那小二道:“是客官识得的,我们便不说什么了。”青竹标道:“话可以不说,吃的快弄了来,看什么,有我师父在,难道还会赖你的饭钱么?”他旋即又回过身来:“师父,弟子饿了。”韩一鸣道:“相烦你们给他弄些吃的罢,他吃了什么,我这里会会帐的。”几个小二口里咕咕哝哝地去了,韩一鸣与青竹标一个楼一个站在楼下,青竹标道:“师父,你们让我好找,我总算找到你们了。”韩一鸣不欲他在大堂之中说出话来,这个弟子说话实不中听,于是道:“进屋里来说。”
青竹标欢天喜地溜来,跟着韩一鸣背后进了屋,道:“师父,你们走得倒快。我一路赶来,总也赶不。”韩一鸣看了看他,此时他又是脸有了污迹,身衣服倒也还算齐整,只是两眼滴溜溜转动,让人着实有些摸不清他是真是假。只不过韩一鸣是知晓这个弟子的,不能以厉害来说,但着实不是什么实在之人。韩一鸣还未出声,他两眼在屋内扫了一圈,道:“师父,弟子有两天没东西吃了……”韩一鸣是老实人,忍不住道:“你不是说自己身满是钱财么?怎地会没有吃东西?”青竹标满脸的不屑:“师父,你就是太死心眼了。我不过是骗骗他们,他们开店,门都是客,凭什么看我不起,连吃的都不给,连坐都不让我坐下,只将我往外就赶,这是何道理?我……”他忽然不往下说了。韩一鸣道:“哦,你要说你不是白吃他们的?可你便是想吃白食的。不是么?”青竹标毫无惭色,道:“那有什么,我吃一顿,也吃不穷他们,吃不垮他们,小气成这样。亏了遇师父,不然说不定要饿死了。那老家伙真灵,真准!”
韩一鸣听他这样大言不惭,真是无话可说,摊这样的弟子,还有何可说?但听到后面,忍不住道:“你说什么,谁真灵真准?”青竹标笑了一笑道:“没什么,我随口乱说的。”韩一鸣看了他一眼,断定他是遮掩之辞,但这弟子着实有些无赖,这话想绝不会是他随口乱说的。别是平波让他来跟在灵山弟子身后,探听消息的。这弟子有些摇摆不定,可不能为他所骗。但要自他口中套出话来,真要费些心思。
正想间,门有人轻轻敲了二下,韩一鸣转身拉开门来,一个伙计,正用个托盘端了几样吃的站在门前。青竹标在身后喜道:“快送进来,老子饿死了。”韩一鸣头也不回便对那小二道:“这些吃的,我不要了,你拿下去罢。”那伙计急道:“明明就是你们要的,怎说不要?”韩一鸣道:“银钱,我照样付给你,不会少你一个子儿。不过吃的么,我不要了,你拿下去罢。”那伙计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他当伙计也不少时日了,客人的古怪,想必也见了不少。于是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