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他跑了多久,周遭都似是一尘不变,似乎他根本不曾向前走过一般。韩一鸣先是越跑越难过,不知何时是个尽头?后来却是越跑越坚定,无论如何都要将师兄背出这里,哪怕自己跑得不够快,救不了师兄,也要将他背回灵山去!虽说面前情境如同没有移动过一般,自己始终在原地奔跑。但韩一鸣却知道,自己只要向前跑,终有跑出去的时刻!此时他极之厌恶青龙与白龙,死,也不会死在它们的地盘!
他每时每刻都觉得眼前冒出金星,早已不觉饥肠辘辘,他只觉身手脚都软得如同随时会散开,耳中不知什么在尖声鸣叫,身总有汗水,却不知是虚汗还是奔跑流出来的汗水了。或许两者兼而有之。背的师兄越来越沉,要是师兄瘦些就好了,这样自己可以跑得更快些!他坐着歇息的时刻,都在心中念御剑诀。可不论他怎样念,鸣渊宝剑始终不见踪影!它真的被白龙封住了,不能来这里了么?连鸣渊宝剑都不再是自己的依靠,能够依靠的就只有自身了!
韩一鸣每坐下都只敢坐到呼吸不是那样急促,眼前的金星消失,便起身来跑。不知时刻之地,歇息都不敢多歇息。生怕自己歇息多了,会再也站不起来,也生怕自己歇息的时刻长了,回到灵山师兄已救不回来!虽说他已下定决心便是师兄去世了,也要背他回到灵山去!但能救活师兄,始终是他心底最根本的愿望!
实则他自下灵山来的第二日,入了水口,便水米不曾沾牙。俯视皆为水,但却是喝不得的。更不要提食了,丁师兄该当是备好了干粮的。可是全在水口失去了。那水口的海螺把落入水中的鸣渊宝剑与无色无相宝镜还给了韩一鸣,但丁五的包裹,却不曾还与他们。韩一鸣的喉咙已然干得开裂,干得如同龟裂的地面,久旱的地面。无数次坐下来,都觉得口中的舌头已经套了一个粗糙的套子,在口中着实不舒服。劳累、饥饿已不是最胁迫他与丁五性命的最大缘故。干渴,才是会真的让他和丁五都死在这里!韩一鸣坐了片刻,伸手入口中,手指按了按舌头。舌头已经结了一层硬痂,难怪如此难受!忽然指尖触到一点硬痂突起,舌头的硬痂居然结得裂开了!韩一鸣指甲随着那点突起用力往外一刮。
他已然不觉有多么痛了,反而是随着他指甲刮开硬痂,口中湿润起来,焦渴立减。喉中有着血腥味,韩一鸣自知那是他将硬痂刮开,流出来的血!但已滋润他干焦的喉咙。没有丝毫犹豫,他将自己舌头的硬痂全都揭了去。口中咸腥,沁出来的血珠顺喉而下。韩一鸣不觉疼痛,只觉舒服多了,沁出来的血珠滋润口中喉头,如同久旱的甘露一般令他提起了精神。韩一鸣将口中沁出来的血珠都咽下去,那是他自己的鲜血,他并不恶心。只是不曾想到,自己的鲜血也能救自己的命!
倒是丁五不必如此。他的七窍一直有血流出来,先前他的衣裳没有鲜血,韩一鸣坐下来歇息不免会搬动他,此时他的衣裳也沾了鲜血,只是远没有韩一鸣身多,韩一鸣左右肩,胸前后背,都沾了丁五的鲜血!韩一鸣伸手摸摸丁五的鼻端,依旧有微弱的呼吸,知道白龙说的两日乃是期限,两日之内他回到灵山,师兄就还有救。同时得救的,还有他自身!
因此坐不过片刻,又背起丁五来向前跑。他也不知自己何时能跑到东方之门,出了东方之门,就离灵山近了。但只要向前跑,就能跑出到那里!但他越是向前,就越是发现自己越来越没力了!起先还能一气跑一阵,力尽要跌倒了,才需坐下歇息。到了后来,却是越来越没力了,奔跑的路程越来越短,坐下歇息的次数越来越多。已是跑个几十步,眼前就会冒出金星,脚下踉跄了!韩一鸣知道自己力气早就用尽了,还能这样奔跑是因要带着师兄离开东方的想法一直在支持自己!白龙!那样的无情,韩一鸣本来以为它会向自己下手,却不料是丁师兄!它若是对自己下手,想必丁师兄也会如他现下这般,要背着他回灵山去!韩一鸣也不知自己跑对了方位没有?他于辨认方位向来不差。但这里没有太阳,没有树木,也没有风,连脚下踩踏都不是泥土,无从辨起!但不论对或是错,都不能回头,不必去问白龙。只能咬紧牙关向前跑。只要师兄还有呼吸,师兄就还活着,背师兄回灵山,哪怕师兄在途中就……
因而韩一鸣坐下来,只敢等着双腿的栗栗颤抖缓和过来,眼前的金星不再乱冒。虽说还是干渴,但他口中渗出的血珠已能略微缓解口中的焦渴。口中能沁出多少血珠来?口中沁出的血珠,于他的焦渴来说真无异于杯水车薪,但这一点点甘露,于他来说,已真是救命甘露了!再多不必,不求再多。
跑几十步,坐下来缓一缓,再跑几十步,再缓一缓。韩一鸣坐下来的时候,抱着除了有微弱气息外,全无知觉的师兄,心中看着眼前一尘不变的景象,心生凉意。东方之门内,走了也如同没走。但抬头看看前方那似乎遥远得走不到的天边,心知只要一直走下去,自己迟早走到天边。瞬间,他忽然觉得自己既不怨恨,也不气怒。无力怨恨,也无力气怒。为了小乖与金蛟如此,不值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