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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日昳时分,各家各府都准备返程,若是晚了可就误了进城的时间。
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这青阳山山势再平缓,山道也是不太好走的,特别是对一位上来年纪的老太太来说。
陆乐微走得磕磕绊绊,还不让人搀扶,她说:“你们扶着我更不好走,要是一不小心摔了,肯定摔成一团,老身这一把老骨头,若是更倒霉一点成了垫底的那个,还不得骨折啊。”
两个大力仆妇吓得连连请罪说不敢。
陆乐微摆摆手,说不是要怪罪她们,却坚决自己走。
田老太君年轻时劳作惯了,还做过很多大体力劳动,加上那时生活清苦,缺衣少食,难免会亏损了身体,虽然后来养尊处优的养在英国公府,补品吃了不老少,却是虚不受补,早几年前亏损身子的后遗症就出现不少,经常头晕目眩,震颤麻痹,还会四肢酸软无力,走路还真需要人搀扶。
这不,走着走着,就见她腿一软,吧唧,摔了。
这可是在半山腰,这要是摔下去一路滚下山,田老太君的命可就交代在这里了。
跟在身后伺候的丫鬟婆子们都吓傻了,田老太君的儿子大吼一声:“母亲——”就要冲下去救人。
有人却比他更快。
贺跃渊疾步跳了下去,猛得拉住田老太君的手,身体用力向后倒以缓减田老太君滚落的速度。
惯性拉着他往下滚了两滚,直到空着的那只手堪堪抓住一颗歪脖子树才停下来。
陆乐微摔得晕头晕脑七荤八素,趴在草丛中抬头看着自己上方的贺跃渊,居然还有心思调笑:“哟,英雄救美。”
贺跃渊:“……”
好吧,她承认,是英雄救老太太。
那也不用摆出这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出来啊,田秀娟年轻的时候可是大美女一枚,不能因为人家现在老了就否认她美这个事实,这是在否认客观事实,这是不对的。
田老太君的儿子媳妇领着家人和下人赶忙冲下来,一叠声问:“母亲,您有无大碍?您有无大碍?”
陆乐微却呵呵呵:“我这就是典型的不作死就不会死啊!”
英国公走在最后面,表情复杂的看着趴在地上的正妻,一路滚落山道,她的衣裳变得凌乱皱巴,身上头上沾满了草屑,头上为应景而簪的墨牡丹菊花花瓣早已散落成一团,她看起来无比狼狈,他从来没见过她这么狼狈的模样,哪怕是曾经在田家村里做农活种地,她也把自己收拾的整整洁洁,缝缝补补的旧衣服都是洗得干干净净的,她是一个很会过日子的女人。
他不能否认,曾经对这个女人动过心,但也仅仅是动心而已,像她这样的乡野村妇给他做通房的资格都不够,可是造化弄人,谁知道先帝会神来一笔,她竟成了他的正妻,还逼得他原本的正妻被降为妾。
这件事是王氏一生的伤口,何尝又不是他的呢?
他原本应该是位高权重娇妻美妾儿女成群,过着人人羡艳的生活,可因为她,他成了天下人的笑柄。
他的正妻竟是他的耻辱,让他在人前抬不起头来,这让他无法接受。
他害怕别人同情或者嘲笑的眼神,渐渐淡出了官场,做了闲散的国公爷,每日里只是看书练剑,大好的时光就这样虚度了。
他恨她,很恨很恨,恨不得她死。
在刚才,看见她摔倒从山道上滚下去,他有一瞬间的快.感,只觉他的耻辱终于要消失了,可下一刻他又觉得不真实,不应该这样,她怎么能死呢,他们已经互相折磨了一辈子了,他总以为他会比她先死,死因是被她给气的,可若是她先走一步,他真的会觉得快乐吗?
没有了她在身旁时时气自己给自己找茬,他真的会快乐会觉得好过吗?
他从来没有对她好过,他抛弃了他们母子三人,虽然他并不知道他们有孩子了,可他抛弃她却是事实,她独自养育两个孩子在田家村艰难的讨生活,她却从来没有用这件事来指责他,她只是懒得理他,在他实在说得难听的时候才会讽刺回来,往往是一句话就把他气得吐血。
她是那么坚强的女人,从不在人前掉泪,再大的苦都往肚里咽,就像现在,她冷静的面不改色的说:“我的手断了。”
田老太君的手断了,天呐,这简直就是比蛮族犯边还要重大的事情,贺跃渊找了些树枝帮她把手臂先固定起来,众人七手八脚把田老太君抬起来,赶紧回城,贺跃渊的副将早已快马赶回,去太医院通传太医到英国公府候命。
“老爷,您想上去看看就赶紧去吧。”王氏和英国公远远跟在众人后面,她绞着手中的手帕,脸上的表情有难过有庆幸,低垂着头,慢慢说:“三十年前,我刚接到圣旨的时候,真是觉着天要塌了,这不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么,那时真是恨不得杀了田氏才好……”
英国公侧过头看向王氏,听她接着说,“我那时觉着要是没有田氏,这正妻的位子就还是我的。那时我仗着老爷对我的愧疚之心,对田氏做过许多恶毒的事情。这么多年过去,我也想明白了,其实,田氏也是个可怜人。”
“都是我的错,是我辜负了你们。”英国公叹息。
“可不就是老爷的错么,”王氏柔柔一笑,就如同三十多年前,她初嫁时那般,笑得温婉,“老爷,咱们赶紧上前去看看情况吧,摔倒的可是镇国夫人,是咱们府里的支柱,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咱们英国公府可就再无风光可言。”
英国公快步跟上王氏的脚步,嘴里还抱怨道:“府里的支柱不应该是老爷我吗?”
王氏白了他一眼,道:“您省省吧,那位是镇国夫人,是超品,您一个从一品的,怎么跟人家比呀。”
英国公:“……”
镇国夫人怎么啦,超品怎么啦,我这爵位可是世袭罔替,她那诰命又不能世袭,有什么用,所以还是我的爵位比较好。
田老太君被抬回英国公府,帝后得知田老太君受伤,立刻把太医院当值的太医都派到英国公府里去,太医们一起为田老太君诊治,又是正骨又是上药又是针灸,好一通忙活。
“太医,内子情况如何?”英国公焦急问道。
王氏也一脸紧张的看着愁眉不展的太医们,忍不住催促:“各位倒是给句话呀。”
陆乐微躺在床上,意识很清醒,但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右手和右腿都失去了知觉,若只是右手,她可以理解为骨折,但连右腿都没了知觉,她很怀疑她是中风了。
“太医,我到底怎么回事,别吞吞吐吐的。”很好,她的声音都变得含糊不清的,她要不是偏瘫了,她陆乐微三个字倒过来任人写。
“田老太君,英国公,”太医院院使拱手,“老太君这是……内风,右边麻痹……今后,手脚难用,面部僵硬,谈吐受阻……”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陆乐微用完好的左手挥了一下,不耐的打断太医院院使的话,“不就是右边偏瘫么。”
“老太君豁达。”太医们赶紧拍马屁。
陆乐微:“……”
豁达?老娘豁达个p!!!
老娘才二十三岁,二十三岁好不好,正是青春年少活力满满的年纪好不好,二十三岁就要体会老年病的痛苦,先是帕金森,现在是中风偏瘫,接下来会不会是阿尔茨海默病啊!!!
然后老娘老年痴呆,忘了还有任务没完成!!!
是了,老娘神力还没有收回来呢,女主还在外面瞎蹦跶呢,就算老娘是个路人甲也不能这么折腾老娘吧,简直就是往死里折腾啊!!!
还有帝夋(的神格碎片,卧槽啊,他刚才在山上救我那姿势简直帅炸了有木有,帅我一脸,搞得我都想追求他了好不好!!!
而现在,很好,给老娘个老太太身体就算了,让老娘对帅哥只能远观不能亵玩就算了,现在居然还让老娘的老太太身体偏瘫!!!
我都能想象得出我现在瘫着半边脸一笑,那笑容会有多么的邪魅狂狷。
啊啊啊啊啊……我要不要去抱着女主一块儿死啊啊啊啊啊……
陆乐微躺床上僵硬得像挺尸,内心的草泥马已经狂暴得快进化成狂暴究极体了。
英国公搓搓大手,踌躇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对田老太君说:“那个,夫人,你放心,太医们一定会治好你的,你且放宽心啊。”
王氏跟着连连点头,“是的是的,夫人定会否极泰来的。”
陆乐微眼睛斜过去,看着向田老太君赔小心的夫妻俩,冲他们一笑——
英国公和王氏立刻被那个笑容吓得瞪大眼,王氏胆子小,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两步。
很好,实验完毕,她确定她现在的笑容特别的邪魅狂狷,呵呵。
太医给田老太君施完针,开好药方并将熬药该注意的地方一一交代田老太君贴身伺候的人,拱手对田老太君和英国公说:“老太君,英国公,今日已经施针,待会儿等药熬好了,老太君立刻吃药,下官明日再来为老太君施针,阳明会留在府里,老太君有任何不舒服的立刻传唤他就是。”
“多谢太医。”英国公拱手,叫来大管事,吩咐道:“送太医们出府,要好好谢谢太医。”
“是。”大管事应道。
“不敢当,不敢当,这是下官的职责所在。”太医院院使连忙作推辞状。
“应该的,”英国公道:“往后内子的情况就麻烦各位太医了。”
太医们又寒暄了几句,才在大管事的引路下出了英国公府。
英国公回到床前,对田老太君欲言又止。
陆乐微看不得他这愧疚模样,摆手,对他道:“去把九皇子请进来。”
“请九皇子进来作甚?”英国公一呆,没事儿请个外男进来是不是有点儿不合适。
陆乐微不耐烦的翻白眼,“九皇子救了我,我得好好谢谢他,要不是我现在动不了,我就走出去谢他了。快去。”
“好,好,是该好好感谢九皇子。”英国公连连点头,快步出去了。
王氏小声说:“我去看着婆子们熬药。”
陆乐微手一挥,示意:快走。
过了一会儿,英国公将贺跃渊请进了田老太君的卧房。
“你出去。”陆乐微指着英国公,不客气的吩咐。
反正她现在是病人,天大地大病人最大。
英国公不放心,但被田老太君折腾多年,积威下来,很难去忤逆她的话,特别是她还生病受伤了。
贺跃渊看着英国公出去顺带把门关上,才转向田老太君,担忧的问:“老太君可还好?”
陆乐微故意冲她笑一下,含含糊糊的说:“老身的笑容是不是很邪魅狂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