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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千骨却只管斜睨着下首的云梦瞧个不住——但见她粉颈低垂,只管端坐不语,手中虽拈了一个海棠冻石蕉叶杯,也不见她喝一口,偏一双杏眼中秋波流转,虽不抬头,却忍不住飘飘荡荡地偷眼往柳毅处狠狠瞧了几瞧。
花千骨自也是经过见过的,心底偷笑,也不戳破,只低咳一声,又向洞庭龙母问道:“这柳相公谈吐间大气挥洒、与众不同,果然是英侠之士,否则也不愿费偌大力气、花忒多时间来洞庭将云梦的书信送到了。”
孰料她话音刚落,那龙婆却开口奇道:“什么书信?这柳相公只是带了小女的口信与我们。”
“口信?”花千骨微一错愕间便将其中原委猜出了几分,心内暗笑,忙掩住此节不提,转了话题道:“不必介意,想是我记错了,不过信口一说罢了。方才我来时……”
她话未说完,那柳毅已离席下来祝酒,不过三兜两转间就已来至云梦席前。
花千骨斜觑着他与云梦,因距离颇远,也听不清两人说了些什么,但见二人面上皆有一本正经神色,眼风、眉宇间也不见什么异处,倒是施礼、还礼了许多个来回。
花千骨自知此刻再是心焦亦无济于事,但她到底也不肯闲着,只微阖了双目,右手捏了个诀,也不知在那里掐算什么。
不一会儿,那柳毅已满席祝遍,待归座路过钱塘君席前时,却被他一把扯至自己身旁坐下——原来此时钱塘君已是酒酣耳热之际,见了柳毅,心中思潮翻涌,便慨然击案而歌道:“上天配合兮,生死有途。此不当妇兮,彼不当夫。腹心辛苦兮,泾水之隅。风霜满鬓兮,雨雪罗襦。赖明公兮引音尘,令骨肉兮家如初。永言珍重兮无时无。”
见他如此,柳毅亦忙自谦合歌道:“碧云悠悠兮,泾水东流。伤美人兮,雨泣花愁。音信远达兮,以解君忧。哀冤果雪兮,还处其休。荷和雅兮感甘羞。山家寂寞兮难久留。欲将辞去兮悲绸缪。”
听他这般道,洞庭君微微颔首,唤了两名婢女抬了一只碧玉箱出来置于案上,待打开来,果见其中安放一只分水犀角,端的是件稀世奇珍。那钱塘君也上前来,自墟鼎中取出一只绯色琥珀盘来置于案上,盘内盛放的是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正放无匹光华。而宫中龙婆、龙子、龙女等诸人皆有贵重礼物奉上,转眼之间,柳毅面前的案上就已堆得如小山一般。
待献礼已毕,洞庭君、钱塘君兄弟二人齐齐来至柳毅面前,施礼道:“恩公在上,再受我等一拜,这些微薄之物,只略表我等之心,还望恩公笑纳。”
那柳毅虽不过一介书生,不曾见过此等华贵之物,难免有些惊异,但他到底是品性端方之人,忙却道:“不敢,当时不过举手之劳,我……”
不想他话未说完,那钱塘君“呼”的一声上前一步,整一整袍服、掸一掸虬髯,自然流露出一段不怒自威之势,道:“小侄云梦容貌鲜艳、性情贤淑,只是先时所托非人,不幸嫁了泾河那品行不端的小子,蒙受了天大屈辱,如今承蒙君子之恩,才得以了结孽缘,完好归来。今日我有一件善始善终的好事,若恩公应了,咱们皆大欢喜,若恩公不应,咱们同坠困厄,不知恩公可愿一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