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画此生最听不得的,就是她说一个“死”字,如今听她如此说,哪里还禁得住?心中如翻江倒海一般,连眸中也酸涩起来,且这才悟过来她这些年的不易之处——原来她一派娇憨的面孔下,却藏着这般凄楚心思,若是自煎自熬起来,当是何等堪怜之境?可恨自己疏忽至斯,这许多年来竟未一丝察觉。

    一念至此,白子画更是大恸,揽着她的纤腰猛然将她揉进怀中,颤声道:“是师父的错,这才知道你的苦心。好在咱们此次入蛮荒后,得上古神族庇护,有了那保魂秘术,你便在无魂飞魄散之虞了,天长地久,咱们永远伴在一处!只是有一样,今后你再有什么,千万说与我知,再不可这般掩在心里了。你也曾说,咱们夫妻之间,原不该相欺相瞒,你若如此,要将我置于何地?”

    待他说完,花千骨低低应了一声,依旧窝在他怀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未曾再开口;白子画亦正自想着心事,故两人间倒安静了下来。

    直过了半盏茶工夫,花千骨方抬起头来,一双翦水双眸定定望了他良久,忽又将一张粉面埋进他肩窝处,闷声道:“师父,这仙人得子,当真很难么?”

    到底他今日心中有诡,哪里敢就此事多言?不过草草敷衍道:“你的心意师父已尽数明了,只是这仙胎确实得之不易,尚须时日、机缘,咱们只管耐心等待,总有水到渠成的一日。”此刻他心中本就乱麻一般,哪里还有精神与她分辩,又念着她的身子,只想让她快些歇息,便续道:“小骨,你今日受了仙泽冲撞,这身子实在虚弱,不如先歇息下,有什么,咱们待明日再说可好?”

    花千骨心中原也有了些什么,听他这般说,就知他已不愿多说,便离了他的怀抱,清水般的眸子也不知悠悠望着何处,淡淡道:“师父说的是,咱们刚从蛮荒回来,不知有多少山中大事等着师父,我这便歇下了,师父也快去理事为宜。”说完,轻手轻脚地自他腿上溜了下来,缩进了薄被之内。

    见她一张原本粉白剔透的娇花面孔如今憔悴得如同一缕淡薄烟尘般孱弱,口中所说却还如此明理、可怜,白子画不由得心中一痛,握了她掩在被下的柔荑,恳切道:“见你如此,师父又哪有心思理那些外务?如今天庭与地仙消解了嫌隙,同心为道,余下的左右不过那些道贺之事,自有你师伯料理,师父还是留下来陪你吧。”

    不想花千骨却低吟了一声,不着声色地挣脱了他的手,向上一拉那薄被,将自己兜头罩住,闷声道:“小骨这就睡了,师父便去吧。”

    见她似也有些说不出的去处,白子画心中疑惑,忍不住问道:“小骨,你…你莫不是今日……”

    孰料他话未说完,花千骨已自被中伸出手来,挥了挥,道:“师父,我当真倦了,你且去吧。”

    见她如此,白子画心中便有千言万语,也再说不得什么,只好替她理了理寝衿,转身退了出来。

    但他又哪里有心思下殿理事,不过在庭前桃花树下枯坐罢了。只是他那一颗心七上八下,全挂在花千骨身上,又怎能泰然?欲待堪心,但她如今法力今非昔比,若被她发觉,反而更为不美,只好独自胡猜闷坐。

    遥闻她在寝殿内亦是翻来覆去,不曾安寝,直过了半个时辰有余,方才渐渐鼻息深沉,渐渐睡了过去。但白子画心头纷乱,一忽想起她的乖顺可爱,一忽又想起她的似海深情,一忽想起她的缠绵病容,一忽又想起医书药典上那些产科重症来,简直方寸大乱起来……

    不知不觉间,天已将明,却忽然有弟子扣动绝情殿结界,扬声禀报道:“尊上,如今正有十万火急的要务,世尊请您速速往大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