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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熬到一日比赛结束,花千骨见自家师父起了身,忙也自法座后转了出来,正待他回身来携自己同返绝情殿,却见他忽然御风而起,金光一闪,迅疾无匹地往绝情殿去了。
“师……”花千骨本想唤他留步,但又怕在仙界众人面前失了面子,只得生生咽下那半句话,急急捏诀而起,亦追着他往绝情殿去了。
可惜她又哪里赶得及,待上了绝情殿,白子画已然端坐于案前品起茗来了。
“师父?”见他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刻板面孔,花千骨已隐约猜出了几分端倪,但又心知自家师父面皮薄,只好先旁敲侧击,再另谋他算。
闻她一声唤,白子画却连眼角亦未抬,默不作声。
花千骨匆匆往他杯中一瞥,便有了计较,三步两步蹭到他身前,一副做小伏低的柔顺模样,恭恭敬敬地道:“师父,这风露茶要沏三四次方才出色,如今让小骨给您另换了别的吧?”
白子画冷哼了一声,道:“原来你还记得我这个师父!”
说着,将手中茶盏一放,便站起身来,往书房去了。
“师……”见他去了,花千骨登时两下里为难——若去换茶吧,便不能追随师父左右;若不去换茶吧,又显得方才所言为虚。
眼见白子画已去得远了,她也顾不得依循白子画常说的“道法自然”,只忙忙以法术换了白子画家常吃的蒙顶茶来,端起茶盘,疾步往书房去了。
待进了书房,将茶盘置于案上,便见白子画端坐书案之前,手持一卷《太上感应篇》,正自细看。
有道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花千骨计上心来,蹭到自家师父身边,跪坐在他腿边,满脸堆下笑来,道:“这《太上感应篇》不过记载了太上老君之所言,哪里需师父如此费神研读?”
白子画将书卷放下,执过了茶盏,却并不看她,沉声道:“这《太上感应篇》里倒有一句话为师不甚明了。”
花千骨知他话中有话,但又不能不答,只得硬着头皮道:“师父见识广大,又哪里有师父您不能明了的道理学说?!”
白子画冷哼了一声,道:“《太上感应篇》开篇即道‘福祸无门,惟人自召’,你倒给为师说说,这是何意思?”
花千骨搔了搔头,揣度了他的心思,小心翼翼地道:“这句话的意思是‘人的祸福并没有一定的门路,都是自己招来的’?”
白子画重重放下茶盏,满面怒容,道:“原来你亦清楚其间的道理,那为何却屡屡自召祸患?!”
“师父,您这…这是从何说起?!”小徒儿眼波流转,一派楚楚可怜之姿。
白子画总算转过了眼风,垂首望向她,道:“便是凡间的人亦知‘非祭非丧,不相授器,其相授,则女受以篚。其无篚,则皆坐,奠之而后取之。外内不共井,不共湢浴,不通寝席,不通乞假,男女不通衣裳’这些浅显的道理,你师承仙门,竟然不知何为避嫌么?!如此不将男女大防置于心上,他日若自延灾祸,便当如何?!”
花千骨斯斯艾艾了半晌,方才道:“师父指的是致虚师兄?”
白子画又复执了茶盏,低垂了眼眸,啜了口茶,淡然道:“为师只是要你谨记男女大防,又哪里论到什么致虚小儿了?!”
见他一副口是心非的模样,花千骨不禁暗暗腹诽自家师父这醋海翻波的本事是愈加老而弥新了,但她到底是被宠溺惯了的,又哪里还是当年那战战兢兢的小徒弟?!当下轻笑一声,道:“师父既然要小骨以《礼记内则》为训,是否今后小骨也要‘女子出门,必拥蔽其面,夜行以烛,无烛则止’?”
白子画愣了一愣,只得道:“这是凡间的礼法,你也无须条条严守,是道则进,非道则退。”
花千骨得寸进尺道:“我辈修仙问道,不过是为了积德累功,慈心于物,正己化人,矜孤恤寡,敬老怀幼而已,若事事囿于规矩大防,怎得便宜行事?”
白子画怒道:“当年你与那致虚在越州时行的事到底有违天道,难道也算得是‘矜孤恤寡,敬老怀幼’么?!”
花千骨“哈”地一声笑了出来,揶揄道:“师父还说不是为了致虚师兄么?”
白子画不想小徒儿竟然如此胆大妄为,竟敢指摘师长夫君,登时恼羞成怒,袍袖一挥,站起身来,越过了花千骨,疾步而出。
“诶,师父……”花千骨忙跳将起来,眼疾手快地拉扯住自家师父的广袖,晃了两晃,腻声道:“今日惹得师父心下不爽利,小骨知错了。”
白子画本就色厉内荏,如今回首间见她俏脸薄红、娇艳欲滴的模样,想着致虚之事到底是她无心之失,须不能全然怪责于她,心下便更软了,手上微一使力,将她带入自己怀中,正待开言以慰之,却忽然感知绝情殿外结界异动,说话间便有知事弟子传音进来:“尊上,世尊使弟子来请您速速下殿。适才弟子们发现浮玉山掌门与其子练功时走火入魔,双双晕厥于辰殿客室,如今世尊与儒尊束手无策,还需尊上代为调息疏导才好。”
白子画叹了口气,扬声应道:“本尊知悉了,这便下殿去。”
花千骨亦知此事重大,忙自他怀中挣了出来,正色道:“这浮玉山少掌门此番也参加了仙剑大会的比试,想来是其父欲使其显身扬名才寻了这捷径,不想却偏偏出了岔子,当真是……,唉!”
无可奈何间,白子画抚了抚她的三千青丝,长叹一声,道:“师父这一去还不知要多少时候,今日你也累得狠了,这便休息去吧,不需相候为师了。”
花千骨乖巧地点了点头,道:“师父放心去吧,只别太过劳累了才好。”
“为师理会得。”说着,他御风而起,下殿去了。
待来至辰殿,在客室寻到了浮玉山掌门父子二人,果见摩严与笙萧默二人正以己之仙力全力为二人疏导,只是收效甚微,不过勉强维持罢了。
见他到了,二人总算松了口气,撤掌回身,向白子画详述了浮玉山二人的伤情,白子画点了点头,又为二人诊了脉息,捏了个诀,便欲作法。
一旁的笙萧默却一步上前,将手中玉萧往他臂上一击,直盯着他的眸子,笑得奸猾似鬼,道:“师兄,方才仙剑大会结束时,只一个眼错不见的功夫,你就自己回了绝情殿,倒留下千骨在法坛上愣了半晌。这是何道理?”
白子画哼了一声,并不作答。
笙萧默眼珠一转,打了个哈哈,又道:“适才那玉浊峰弟子与静安比试时我见师兄与千骨似有龃龉,恕我眼拙,那玉浊峰弟子可是致虚么?早前我曾听小掌门说过,致虚是千骨在越州时识得的,据说与千骨颇是投缘。”
白子画知这师弟素来口无遮拦,忙拦道:“你堂堂长留三尊,怎的如此多事?!”
笙萧默却不理会,使玉萧击一记在他肩上,凑得更近了些,笑道:“师兄,你自绝情殿而来,怎的身上竟无一丝桃花香气,倒有一股酸中带涩的醋味?!”
白子画怒上眉梢,羞恼十分,正待开口,笙萧默却又正色道:“师兄,你与千骨做惯了师徒,如今做了夫妻,这夫妻之道便还该多思量思量才是。”
一旁的摩严见他如此絮烦,终于忍耐不住,重重咳了一声,道:“子画,快些作法吧,莫要耽搁了大事。”
闻听此言,白子画如释重负,忙踏前一步,离了笙萧默,运起无边神力,为浮玉山那二人疏导仙脉。
笙萧默将玉萧在掌中一击,俊眉斜飞,轻笑一声,道:“师兄,你那《七绝谱》可不教夫妻和顺、举案齐眉之道,你还该另谋良方,孜孜以求才是。”说罢,大笑三声,挥袖扬长出屋而去。
摩严冷哼一声,骂了句“成何体统”,但却也对这三师弟无可奈何,只得关了房门,盘膝而坐,在一侧为白子画护法。
白子画归导天地灵力,为这父子二人调息五行,疏导经络,直至他二人醒转后,方才告辞离去,待归于绝情殿上已是丑正时分了。
绝情殿上虽灯火通明,但却不见小徒儿如往常般雀跃着迎将出来,想来她是已然睡了,白子画轻轻推开寝殿大门,进了内室,果见小徒儿趴在桌上,睡得正熟,面前还放着一碗以法术温暖的桃花羹。
但见她粉面微汗,香腮带赤,一派天真烂漫的模样,白子画不禁有些看得痴了,大手摩挲着她的万千青丝,只立于她身侧默默出神。
如此又不知过了几多时候,花千骨秀眉一蹙,不知咕哝了句什么,略挪动了胳膊,换了个姿势,偏过了头去。
白子画不禁失笑:这小徒儿夜夜卧于自己怀中尚且七手八脚地乱动,如今要她俯桌而睡,倒当真难为她了。
一念及此,心下怜惜之情大盛,伸臂将她打横抱起,欲往榻上去了。
孰料小徒儿似乎略有知觉,虽未睁眼,但却伸出小手抓住他胸前衣襟,睡意朦胧地道:“师父,小骨知错了,你…你莫要生气了。”
他今日本因致虚之事气闷十分,如今陡然见了小徒儿如此乖顺模样,不禁心中柔情一荡,此念一起,登时心猿意马起来,小心地使她卧于榻上,垂首轻轻吻在她额上,大手更是驾轻就熟地去解她腰间衣带。
不想正在情热如沸之际,小徒儿忽然蹙着眉头,不耐地挥了挥手,道:“师父,好困!”说着,咂了咂小嘴,又翻身向内,呼呼大睡去了。
白子画僵在当场,愣了半晌,方才长叹一声,挥袖熄灭了灯火,反身往塔室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