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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才又听致虚提及所谓“心碎绝望”之语,便又想起第一世时因着自己的心结,却要她怀着那样的自悔、自轻、自贱而在绝望中心碎而死;以及六十年前她用忘川水抹去自己在他脑海中的记忆,之后慷慨赴死,那样决绝而毫无退路,当时她又是怎样的绝望凄凉心境?!心中如是想,哪里还狠得下心来苛责?!
本拟归来后与她讲明道理,小惩大诫便好,谁知倒惹得她如此不快,他倒无法了。
如今听了她这句,再也不忍离开,宽了外袍,坐在榻边,让她枕在自己腿上,静静凝视着她甜美的睡颜。
花千骨似有感应,轻轻挪动了身子,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便又沉沉睡去了。
待得醒转时,已是四更时分,花千骨略略舒展了下身子,才发现自己竟然睡在白子画怀中,又想起之前两人间的龃龉不快,登时羞红了脸,忙坐起身来,垂首道:“师父,小骨这就去抄经。”
白子画挥袖点亮灯火,又摄来外衣,为她披在身上,柔声道:“你也累了,还是明日再抄吧。”
花千骨瞠目结舌,半晌才道:“师父,小骨还以为你会说累了便不用再抄了呢!”
“错了便要受罚,你我虽是夫妻,但亦是师徒,为师对你有督导教化之责。”
花千骨长叹了一声,道:“顾李氏之事是小骨的不对,但能让她得偿所愿,便是要受罚,小骨也心甘情愿。”
白子画正色道:“小骨,你可知为何修仙者妄图扰乱天道乃是大罪?万事自有前定,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今日所见之小事,焉知明日便不会成为动摇根本的大事?有了逆天的能力,便肆意运用,事事任性妄为,与魔道中人又有何区别?”
其实听闻顾李氏要在阴司受刑时,花千骨已有了悔意,如今被他如此开解,更是深觉己过,但她到底在他面前无礼骄纵惯了,拽过他的衣袖晃了两晃,嘟着嘴道:“此番要顾李氏在阴司受过,小骨已经知道自己错了,但怎的师父却不帮她说说情?也好让小骨良心稍安!”
白子画面沉似水,道:“错了便是错了,难道你还要继续错下去吗?顾李氏既了了心愿,受些责罚方是因果循环之道,只是这过因你起,你当自醒。”
花千骨涨红了脸,道:“小骨知道错了,师父秉公行事亦无不妥,但…但……”
她自己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竟怔在那里。
白子画亦不开言,只定定地看着她,一时间内室静谧异常,呼吸可闻。
此时花千骨已认了错,无非是想让他出言宽慰自己几句,却见他如此不解风情,连一句软话亦不曾有,气得“咚”的一声躺倒在床,背过身去,粗声道:“累了,睡觉!”
白子画失笑——小徒儿到底是孩子心性,虽然知道自己错了,但偏偏还要赌气,也是因自己平时多纵着她,才令她如此,但这究竟要气到什么时候?!
扶额叹息了一回,白子画挥袖熄了烛火,合衣在她身旁躺下,拉过锦被来盖在她身上。
花千骨却毫不领情,“呼”地一下将锦被揭了开来,身子动了几动,挪到床角去了。
白子画摇了摇头,低声道:“小骨,夜来风凉……”
话未说完,已被花千骨打断:“不劳师父操心,小骨理会得!”
白子画心下无奈,又不欲与她逞口舌之利,只得弹指施了如春法术,房内便陡然温暖了起来。
两人都不言语,屋中寂静一片,花千骨虽气恼,但到底近日来操劳得狠了,很快便又沉沉睡去。
第二日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白子画不知何时已起身出去了,只在房中留下一碗以法术温着的桃花羹,花千骨梳洗整理了,也不出房门,只在内室中抄写《清静经》。
转眼到了午时,花千骨还在抄经,忽听门外白子画玉碎般的声音响了起来:“小骨,吃饭了。”
花千骨吓了一跳,一滴墨汁滴落纸上,晕染了一片,更增她的气恼,将笔往笔架上一摔,怒道:“经书还未抄完,师父干脆罚我不许吃饭好了!”
门外的白子画低叹了口气,推开房门,将她自椅上拉了起来,柔声道:“莫闹!你如今身子还虚,怎能拿自己的身子赌气?!”
说着,牵着她的手来至中厅,将她按在凳上,又将碗筷递到她手中,道:“吃吧。”
花千骨定睛一看,见满满一大桌菜蔬,色香味俱全,有金糕芝麻卷、翠玉豆糕、玉笋荷藕、鲜蘑菜心、三丝瓜卷、绣球豆腐羹,竟然还有一碟桂花鱼条和一大碗砂锅炖肘子。
多年前师徒二人在云山之时白子画为了照顾于她,便依《七绝谱》学会了厨艺,要他做一桌饭菜倒非难事,只是白子画茹素千年,今日却为她破例做了两道荤菜,可见意味深长。
花千骨欢呼一声,夹起大大一筷鱼条,塞入口中,俏脸蕴笑,含混不清地道:“师父,你这算是在向小骨认输服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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