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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又到了午间,花千骨找了一家酒楼,两人临窗而坐,白子画轻酌慢饮、花千骨大快朵颐。
忽听街面上乱作一团,似乎有大事发生。
白子画五识通天,只一凝神便知晓发生了何事,正思忖是否要告知花千骨,已经有食客开始议论纷纷。
花千骨本就年轻心热,一听之下竟然是太后染恙,皇帝遍寻名医不得,故此出了榜文,重赏寻医。
花千骨大惊失色:“师父,此处是蜀国地界,不知太后是否是、是否是…”
白子画深知她心意,点头道:“太后便是轻水。”
花千骨闻言大急,抓住白子画手臂,道:“师父,我们这就去宫里看看轻水吧。”
轻水之于花千骨的深意,白子画自然知晓,他点了点头,两人相携出了酒楼,寻得一无人之处,隐没了身形,御剑而起,只一盏茶功夫便到了皇宫内院。
白子画掐指一算,便带着花千骨往轻水寝宫而去,待到宫门处,白子画拉住便要匆匆入内的花千骨,沉声道:“轩辕朗与轻水出身仙门,虽未修得仙身,但却寿数却较常人为高,现下轩辕朗已去世四年了,当今天子是轩辕朗的侄孙,轻水相思成疾,如今只有一日的寿命了,此乃天意,我们也不可随意扰乱天道,但她与轩辕朗有世姻缘,相信假以时日便可再聚,你毋须过分忧虑伤心。”
花千骨闻言面上凄然一片,道:“虽有世姻缘,但就凡人来讲,下一世已没有了上一世的记忆,便是前世再深厚的情谊,也两厢无知无识了…”
白子画知她修为尚浅,堪不破各中玄机,只得开导她道:“世人轮回往复,本我不灭,此天地间大道耳。”
花千骨偏道:“师父,是不是你早已勘破了生死,所以在中卜元鼎之毒时才那样决绝?”
白子画被她触动情肠,握紧了她的小手,道:“师父本就知道你是我的婆娑劫,那时为师以为若能如此应劫而护你周全,也未尝不是一件快意事。”
“师父,你…”花千骨万没想到他会如此作答,怔在当场。
白子画玉面薄红,拉着她便往里走,道:“看望轻水要紧,快些进去吧。”
花千骨被他拉得踉跄几步,心思一转,轻飘飘地嬉道:“师父,师父,你是害羞了吗?”
白子画被她戳中心事,微有赧意,又想到她定然有许多着紧话要和轻水讲,便抬手在寝殿布下结界,又撤了花千骨身上的隐身咒,轻轻推了她一把,道:“你进去吧,为师在殿外等你。”
花千骨点头应下,迈步走了进去。
寝殿内焚着香,大概由于久病的缘故,十分昏暗。
花千骨来到床前,细细打量昏睡中的轻水——两百年的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花千骨几乎认不出她就是当年那个和自己一起在长留朝夕共处的轻水了。
只一瞬间,花千骨眼里就蓄满了泪,虽然仙魔大战那时轻水以为自己恨了她,但她哪里知道,自己从未恨过他们任何一人,从未!
“轻水!”花千骨压低了声音,轻轻唤道。
许久,轻水睁开昏黄的眸子,仿佛看到了什么,又仿佛没看到什么,嘴角却牵扯出一抹凄笑:“千骨,我好像又梦到你了!”
花千骨闻言心中更恸,抓住轻水干枯的手,哭道:“轻水,是我,真的是我!你没有做梦,我真的来看你了!”
轻水定了定神,留下一滴浑浊的泪,道:“真的是你吗,千骨?你还肯来看我么?”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当然会来看你!”
轻水哽咽难言,只是摩挲着花千骨娇艳的面庞,良久才艰难地道:“我害了糖宝,害了你,也害了尊上,千骨,你可还恨我?”
花千骨泪流满面,应道:“我不恨你,爱一个人,总有些痴的,我明白。现今糖宝已经重生,我也能常伴师父左右了,你不再欠我们什么了。妖神之力现世乃是天道循环,是避无可避,你不可过分自责。”
轻水挣扎着想起身,但终是不能,花千骨按住她,微微摇头道:“不可!”
轻水苦笑道:“你现在与尊上在一起么?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可是我已命不久矣?”
花千骨没有回答,轻水喃喃道:“自从阿朗离开后,我在这世上已无可留恋,惟愿死后与他重聚。”
提到轩辕朗,轻水昏暗的眸子终于泛起了一起微光。
花千骨摩挲着她苍老的手,垂首道:“你亦是修道之人,自然知晓天道往复,你与朗哥哥有世情缘,今后必会相聚的。”
轻水闻得此言,瞪大了双眼,喘息了一回,反握住花千骨的手,嘶声道:“真的吗?可如今阿朗已经等了我四年了,他一定会怪我。”
四年而已,原来在相爱的人心里,即使必将重聚,等待也如此难熬。
花千骨忽想到白子画,两百年的无妄相思、十几年的求之不得,他该怎样锥心刺骨、怎样心痛神伤?
轻水见她神色一片黯然,还道她为己将死而心伤,出言慰道“千骨,莫为我伤心,当年为阿朗放弃修仙时我就知会有此日此时,好在我和阿朗终要重聚了,我心下安乐得紧!倒是你,现今终于和尊上在一起了吗?”
花千骨点了点头。
轻水放心得嘘了口气,道:“你们这对苦命鸳鸯终于可以在一起了。那些年,千骨你魂飞魄散、无知无识,却不知尊上为你疯癫痴狂,险些堕仙。”
从无人与花千骨说过那两百年间的事,一听之下,她惊道:“师父堕仙?!”
“是啊!还好当时竹染以身祭之,换回了你的一魄,尊上才没有真的堕仙,可是在你转世前的两百年里,尊上在六界中遍寻你的一魄不得,时时失控发狂…”
轻水之言实在出乎花千骨之逆料,她长睫一闪,流下泪来,道:“那道神谕本来是要保师父他万世无虞的,可我并没想到即使不老不死、不伤不灭也没能让他逃过一劫。”
轻水咳了几声,道:“记得有一年尊上来皇宫拜托阿朗在人间寻觅杀阡陌和你的踪迹,阿朗见尊上形容憔悴,便留他在宫内叙旧倾谈。尊上与阿朗谈了半宿,不知怎地触动情肠,绝情池水伤痛发作,痛得几欲昏厥,神思迷离间将我宫里一个才总角的小丫鬟当成了你,好一通剖心沥血、倾诉衷肠,惊得我和阿朗几乎不相信他竟是那曾经孤高淡漠、远离俗世凡尘的长留上仙。”
花千骨忽然想起那日自己给他治疗消魂钉之伤时白子画朦胧间的轻声呓语和那火热的吻,脸红了红,默默暗忖:“幽若说得没错,师父果然很热情奔放!”
轻水喘了口气,接着又轻轻地道:“好在终于让尊上等到了,千骨。”
花千骨帮轻水在胸口顺了顺气,道:“轻水,你歇一歇,莫劳累了。”
轻水握住花千骨的手,缓了一缓,道:“千骨,不知你我还有多少相聚的时刻,如有机缘,记得来寻转世的我。”
花千骨当然知晓天道难违,却也心下凄然,两人相对默默而泣。
却说白子画候在殿外,半晌不见花千骨出来,见天色已晚,知她自恢复记忆以来体力不济,怕她太过劳累,挥袖打开结界,走进寝殿,却见床榻上两人已相拥昏睡了过去。
白子画摇了摇头,扶花千骨到床上安睡,又将安神真气缓缓渡入花千骨体内,又诊了诊脉轻水的脉息,知她是体虚脱力,也输了些仙力过去调住她的气息,之后便在殿内寻了个角落,打坐入定。
第二日清晨,花千骨悠悠醒转,发现自己竟然睡在了轻水宫里,又想起白子画尚在殿外等候,暗叫不妙,稍加整理,连忙向宫外跑去。
白子画望着她惊慌羞愧的神情,不禁暗暗好笑,闪身来到她面前,道:“要去哪里?”
花千骨吓了一跳,拍着胸口嗔道:“师父,会吓死人的啊!亏人家还以为你在殿外站了一夜呢!”
白子画本欲与她说笑,却瞥见结界外檐下候着的阴差,知轻水恐怕命不久矣,但阴差忌惮他这个上仙,是以未敢上前。
花千骨顺着他的目光一望,便眼见那阴差神色恭谨的站在结界外,不禁眸色暗了一暗,昨日她与轻水已经前怨尽释,今日实在不忍看那生离死别的撕心场面,拉住白子画的衣角,轻道:“师父,我们走吧。”
白子画知她心意,挥手撤了结界,拉着她上了横霜,两人御剑而起。
花千骨剑上回望,已见轻水的寝宫内哭声震天,怕是轻水已魂归幽冥了。
花千骨倚在白子画怀中,想着前世与轻水的种种,不禁又默默流下泪来,白子画慰道:“生老病死,本是人间轮回常道,待机缘适当,为师带你去寻轻水与轩辕朗的转世。你现今身子虚弱,莫要太过悲伤,容易损了根本。”
花千骨点了点头,道:“师父,我们能暂时在凡间找个地方住下,过些日子再去云游吗?”
白子画知轻水之事毕竟使她伤怀,便点头应下,又问:“小骨想在哪里住下?”
花千骨哪有心思理这些俗务,随手一指,白子画见是凡间吴越地界,便寻了个繁华之所,降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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