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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屯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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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锟不是唯利是图之辈,更不是视金钱如粪土的世外高人,他只知道,自己手底下有几千张嗷嗷待哺的嘴,还尽是些好勇斗狠的土匪,不给他们开军饷的话,倒霉的还是老百姓。

    既然有人抵制鸦片种植,那就民主裁决吧,陈子锟下令召集县里的士绅开会。

    历朝历代,朝廷的统治只到县一级,再往下就要依靠宗族乡绅势力了,没有他们的首肯,哪怕是强悍如陈子锟这样的军阀也会束手无策,所幸的是陈子锟在乡绅们眼中的形象还算不错,他一招呼,县里的头面人士立马颠颠的都来了。

    为了减轻这次会议的官方意味,会场设在夜上海的雅间里,陈子锟也没穿军装,一件短袖衬衣,夏布裤子,凉皮鞋,看起来和省城的大学生没啥两样。

    士绅们都是长袍马褂一丝不苟,手里轻轻摇着折扇,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

    陈子锟道:“今天召集各位父老前来,就为了一件事,罂粟种植,谁赞成?谁反对?”

    鸦雀无声,士绅们都低头喝茶,躲避着陈子锟的目光,南泰是个保守的地方,士绅们大都受过孔孟之道的教育,鸦片不是个好东西,大清朝就是败在它上面,大伙儿都明白这个理,可是白花花的银子的诱惑也是很大的,再说还有护军使大人的官威压着。

    李举人第一个站了起来,最近小老头风头正健,俨然是县城第一绅士了。

    “护军使,各位,李某不才,有几句话想说。”李举人四下拱手,目光炯炯。

    “请讲。”陈子锟道。

    “南泰土地贫瘠,种植高粱玉米麦子收成欠佳,养不活人,种一亩鸦片换来的钱,能买十亩地打出来的麦子,交租纳赋养活佃户一家老小全够了,所以李某赞成种罂粟。”

    说完再次环顾四周,拱拱手,得意洋洋的坐下了。

    其实大伙早就心定了,既然有李举人带头,最后一丝矜持也不顾了,士绅们装模作样的窃窃私语交头接耳一番,陆续又有人站出来表示赞同。

    龚稼轩也站了起来,道:“我就问一句,地全种了鸦片,吃啥?”

    李举人端着茶杯,鄙夷的轻笑一声:“吃啥?外洋的大轮船不知道运了多少大米白面到上海,价钱比咱自己种的还便宜些,有钱还怕买不到粮食么。”

    众人一阵轻笑,都觉得李举人说的在理。

    “那龚善人的意思是不愿意种罂粟喽?”陈子锟轻飘飘的问道。

    龚稼轩额头上渗出了汗珠,陈子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将军,虽说自己以前和他走得近,帮了不少忙,但在罂粟种植的事情上可是大大的忤逆了他的意思,弟弟还写信骂了他,儿子也辞了职,万一他迁怒自己可怎么得了。

    “其实也不是不能种,只要大人一句话……”龚稼祥还是屈服了。

    陈子锟一摆手:“我从不勉强人,这样吧,愿意种罂粟的,我提供种子,包收,不愿意种的,也绝不勉强,李举人有句话说的很对,咱们县土地贫瘠,光靠种庄稼是养活不了人的,我准备从外国进口一批种羊、种牛来,让老百姓多几条活路,到时候还请各位多多帮衬。”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这位年轻的将军是个讲道理的人,不拿枪杆子压人,南泰县摊上这么个主儿,真是万幸。

    陈子锟说到做到,没有给任何一个不愿意种罂粟的地主小鞋穿,愿意种植的,可以以优惠价格从他那里拿到便宜的罂粟种子,还可以得到龙师傅的悉心教导,这茬高粱玉米收过之后,南泰县有一半的山坡地和旱地都种上了罂粟。

    中国人的中庸之道和重农思想在这件事上得到完美体现,即使是李举人这样的积极分子也没有将所有的土地都种上罂粟,最好的水浇地依然种了麦子,那些边角旮旯的庄稼地才拿来“不务正业。”

    陈子锟又做了一件壮举,他下令第一团和第二团开赴距离县城八十里的江湾地域,这里正是淮江岸边,上次军事演习和省军激战的地方。

    两团士兵放下步枪拿起了锄头,开始屯田生涯,军队开垦荒地的效率比老百姓快了不知道多少倍,陈子锟从上海买了十台美国造拖拉机,又从徐州买了一百头耕牛,一百匹骡子,全部挽具、犁具、锄头都是铁匠铺新打造的,干起活来事半功倍。

    士兵们大都是庄稼汉出身,又都是没有儿女拖累的光棍汉子,干起活来那叫一个麻利快,耕地虽然辛苦,总比打仗要轻松多了,陈子锟又善于调动积极性搞了个流动红旗,在各连队之间搞起了竞赛,谁开的荒地多,谁拿红旗,当兵的都是直肠子汉,为了集体荣誉撒开了欢的干活,短短一个月就开了几万亩的荒地,修了一片营房,还挖了一条沟渠把淮江水引进来浇灌作物。

    陈子锟的江北护军使已经名副其实,手下有兵有枪,俨然一方霸主,此时后宅也传来喜讯,姚依蕾怀上了。

    孕妇要加强营养,南泰穷乡僻壤的,外洋的奶粉炼乳没有,中国的人参燕窝也少,唯有家养老母鸡最佳,本来这种事情下人去做就行了,可陈子锟非要亲自去集上买鸡。

    护军使大人一袭便装,带着俩勤务兵上街买鸡,今天正好是南泰县大集的日子,县城最热闹的一条街上挤满了赶集的百姓,凉棚下面人满为患,叫卖声此起彼伏,醉仙居厨房里煎炒烹炸的香味熏到街上去了,对面夜上海的二楼阳台上,几个**穿着高叉旗袍趴在栏杆上磕着瓜子,时不时抛几个媚眼下去,看到被勾引的人撞到摊子或者踩到人家的鞋,立刻笑的前仰后合。

    大街上热闹,陈子锟心里也舒坦,南泰虽然不比北京上海繁华,但总归是自己的地盘啊。

    正溜达着,忽见前面有人吵架,凑过去一看,原来是一个男子揪着一个妇女,凶神恶煞的说她偷了自己家的鸡来卖。

    妇人衣着寒酸,哭哭啼啼说那是自家生蛋的母鸡,为了给婆婆看病才拿来卖的,并非偷窃赃物。

    男子不依不饶,向围观百姓赌咒发誓说这是自家的鸡,早上刚喂过稗子,断不会错。

    陈子锟站了出来,问那妇女:“大嫂,这是你家的鸡?”

    妇女哭哭啼啼:“是俺家的。”

    “你早上拿什么喂得鸡?”

    “麦糠。”

    “双喜。”陈子锟招呼道。

    “有!”挎着盒子枪的勤务兵跳了出来,围观老百姓都吓了一跳。

    “把鸡杀了,看看嗉子里是什么?”

    双喜抽出匕首就把鸡给杀了,剥开嗉子一看,果然是麦糠。

    那男子吓坏了,跪在地上求饶不已。

    陈子锟道:“光天化日之下就敢讹人,败坏民风罪不容恕,剥光了沾上鸡毛到城门口示众。”

    双喜押着那男子去了,陈子锟又问妇女这只鸡卖多少钱。

    “五十文。”妇女怯生生的说道,她是乡下人,不认识陈子锟。

    南泰太穷,老百姓日常经济生活很少用到银元,就连铜角子用的也少,基本上还是以前清制钱为主,五十文一只鸡,简直便宜到爆了。

    陈子锟摸出一枚银元来递过去:“大嫂,这只鸡我买了。”

    妇女茫然接了银元,却不认识这钱,旁人起哄道:“二牛家的,你可发洋财了,这是袁大头,白花花的现洋,一枚能换一吊半制钱呢。”

    一吊半合一千五百枚铜板,是要价的三十倍,妇女惊呆了。

    “不值那么多的,大兄弟。”乡下人到底厚道,要把银元退给陈子锟。

    陈子锟却道:“我说值就值,拿着吧。”说罢扬长而去。

    妇女茫然无措,问道:“那是谁啊?”

    旁人就鄙夷道:“他老人家你都不认识啊,他就是咱们江北护军使陈大帅。”

    妇女急忙跪倒,冲着陈子锟远去的方向大呼道:“青天啊,好人啊。”

    县里老百姓闲着没啥事,编段子传故事的本事最强,再加上有城门口那位浑身贴满鸡毛的骗子当活广告,陈子锟青天的名声瞬间飞遍了县城。

    此时陈子锟已经回到后宅,向姚依蕾展示他买来的肥鸡,姚依蕾作呕吐状道:“哪有这么买鸡的,把鸡头都剁了,多少钱买的?”

    陈子锟道:“一块钱。”

    旁边佣人都暗暗乍舌,一块钱能买一窝鸡了,大帅真败家。

    姚依蕾却是个大手大脚惯了的,点头道:“还行,不算太贵。”

    正要把鸡拿到厨下,忽然外面鸣冤鼓响,青锋跑进来报称说有一女子自称被小叔子强奸,特来击鼓告状。

    姚依蕾闻言大怒,道:“快去办,我最恨欺负女人的坏蛋了。”

    陈子锟却道:“这案子不该归我管啊,柳县长呢?”

    青锋道:“柳县长在乡下挖坑呢。”原来柳优晋把县衙后宅全挖遍了都没找到曾县令留下的财宝,只好到曾县令乡下的宅子去发掘,这会儿不在县城。

    “这小子的县长不能干就让贤,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家伙。”陈子锟发了一通牢骚,还是升堂问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