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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什么王夫人,我还没嫁给他呢,叫我小曼好了,走,我请你喝酒。”说着就晚起陈子锟的手走向茶座,一时间陈子锟竟有如芒在背之感,回头一看,无数道夹杂着嫉妒和艳羡的目光正盯着自己。
刚在沙发上落座,一群油头粉面西装革履的青年就围拢过来,陆小曼视他们为无物,自顾自的说道:“好热啊。”
立刻有人掏出西装口袋里的手帕卖力的扇动起来,旁边人不甘示弱,抖开折扇帮陆小曼扇风,更有人高声喝道:“维特,把电扇打开!”
“喝什么?”陆小曼坐下之后问道,不等陈子锟回答便道,“香槟吧,为了庆祝你赴美留学,应该开一瓶香槟。”
“维特,拿香槟来!”立刻有人高声喊道。
“陈子锟,我们做朋友好不好,我还没有当武将的朋友呢。”陆小曼吃吃的笑着说道,一群男人立刻艳羡的盯着陈子锟,看他如何作答。
“受庆兄不就是武将么?”陈子锟看了一眼站在远处笑吟吟的王庚道。
“他呀。”陆小曼飞了一眼,道:“他是陆军部坐办公室的文职上校,可不是战场上杀敌的武将。”说着从茶几上的烟罐里抽出一支香烟拿到唇边。
十几只打火机伸了过来,陆小曼很随意的选了一个距离最近的点燃,那人欣喜异常,别的男士都无比羡慕的看着他。
陆小曼轻启朱唇吐出一口烟雾来,忽然说了一句匪夷所思的话来:“小陈,我封你做我的亲卫队队长吧。”
“这是从何说起?”陈子锟无比诧异,心说就算您是前清的格格,也不能摆这么大谱啊。
仿佛看出陈子锟的疑惑,陆小曼随手一指身旁这些人,有些不屑的说道:“他们都是我的臣民。”
陈子锟看看陆小曼身后那些曲意逢迎的面孔,忽然明白过来,指着盥洗室的方向道:“失陪。”
等他刚起身离去,一个戴眼镜的青年就急不可待的坐了过来,拿出一张纸说:“小曼,我为你写了一首新诗,可以朗诵给你听么?”
陈子锟听到身后传来极富感情的诗朗诵:“啊,我的女神,我的灵魂……”顿觉毛骨悚然,胃液翻滚,他并没有去盥洗室,而是走到王庚面前道:“受庆兄,尊夫人身旁那些人都是你的朋友?。”
王庚不以为然道:“他们都是小曼的追求者。”
“这……”陈子锟这回是真傻眼了,世间竟有这样大度的男子,任由未婚妻在外招蜂引蝶。
“其实他们很可悲,不是么?”王庚潇洒的一笑,脸上竟有些许骄傲的神色。
陈子锟无言以对,继续呆在这里让他很不自在,便寻了个由头提前退场了,走出北京饭店的大门,一辆汽车停在身边,从车里钻出几个陌生的男女来,嘻嘻哈哈的进去了,陈子锟恍惚中似乎看到姚依蕾和自己的身影也夹在其中。
一丝凉意袭来,起风了。
……
转眼就到了启程的日子,临行前陈子锟又去南苑兵营向吴佩孚辞行,却被告知大帅已经领兵回洛阳了,只给他留下一封信和五百块钱。
信是吴佩孚亲笔所写,口吻不像是上司对下属,却像长辈对晚辈,不厌其烦的叮嘱陈子锟路上小心,到了美国要好好学习,为国争光。
空荡荡的军营上空,五色国旗迎风飘扬,耳畔似乎回响着起床号和袍泽们的喊杀声,陈子锟不禁壮怀激烈,踌躇满志,将信件收进怀中,大踏步的离开了南苑兵营。
留学美国,关山万里,陈子锟选择的是欧洲线路,先从北京乘火车到上海,然后乘船抵达欧洲,再转邮轮去纽约,旅途漫长艰苦,幸而有外交官顾维钧陪伴,倒也能省许多麻烦。
临行那天,宝庆、杏儿、李俊卿、赵家勇、于德顺等朋友都到火车站来送别,火车汽笛长鸣,蒸汽弥漫在月台上,拖着大包袱小行李的旅客慢腾腾的往车上走,车窗内,旅人和送别亲人依依惜别,离愁别绪溢于言表。
托顾维钧的福,陈子锟乘坐的是头等车厢,车里坐的不是洋人就是政府高官,吓得宝庆他们没敢上车,一直站在月台上和陈子锟话别。、
列车员吹响了哨子,要开车了,陈子锟拱手向大家道别:“诸位,咱们后会有期。”
朋友们也都拱手还礼,唏嘘不已。
“要经常来信啊。”杏儿眼噙着泪水说道,将一包煮鸡蛋塞到陈子锟手里。
“一定会的。”陈子锟点点头,此时列车已经缓缓启动,他一个箭步跳上车,抓着扶手向大伙儿挥手。
眼瞅着火车消失在远处,杏儿一下哭了出来,宝庆心里也挺不是滋味,嘀咕道:“这一走就是好几年,真不落忍。”
……
京津特快头等车厢里,顾维钧正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浏览一份美国杂志,见到陈子锟眼睛红通通的回来,便问道:“小陈你是北京人?亲戚挺多的嘛。”
陈子锟道:“我是孤儿,这些都是我刚来北京时结识的朋友,算是患难之交。”
“孤儿?”顾维钧合上了杂志,来了兴致,“那你是如何上的圣约翰?”
于是陈子锟便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神奇的经历,当然隐去了一些不可告人的事情,顾维钧大叹曲折离奇,也讲了一下自己的经历,原来这位外交官的经历一点也不比陈子锟简单,尤其是他和前国务总理唐绍仪之女唐宝玥的浪漫故事,简直就如同童话一般。
谈来谈去,陈子锟便提到了陆军部的王庚。
顾维钧道:“你不说我倒忘了,小王确实是个人才,不过……他是留美的公费生,先去的密歇根大学,读了一年转入哥伦比亚,第三年又转到普林斯顿,在这所理工科见长的大学拿了个文学学位,然后又在西点读了一段时间,归国之后直接进了陆军部,授上校衔,唉,太顺利其实对年轻人来说并不是好事啊。”
如此炫目的履历,但从顾维钧嘴里说出来却有淡淡的惋惜之感,陈子锟略感纳闷,但背后不议论人长短,这个话题就此打住。
京津快车抵达天津火车站后,转乘津浦线蓝钢特快,这条线路是从天津至南京浦口的铁路线,纵贯小半个中国,车厢都是美国进口的,外面涂着蓝色油漆,在阳光下崭新闪亮,豪华中透着现代感。
顾维钧和陈子锟依然乘坐的是头等卧铺车厢,一夜无语,次日抵达长江北岸的浦口,烟波浩淼的长江横在眼前,江边大片的芦苇随风舞动,江上白帆点点,远处南京古城墙隐约可见,陈子锟不禁感慨中国之大,坐特快走了一天一夜,竟然只是从北京到了南京。
乘船渡江,再转沪宁线,顾维钧带的行李极多,大小皮箱七八个,陈子锟的东西也不少,四个柳条箱装的满满当当,此刻他深刻体会到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的道理,若是流浪汉倒也罢了,拖家带口再拿着这么多行李,真是极不方便。
幸亏顾维钧带着两个随员,忙乎着打理一切,行李都有苦力来搬运,不用他们动一根手指,即便如此,舟车劳顿也是苦不堪言。
又跋涉了数百里,终于抵达上海火车站,此时北京已经是秋风萧瑟,上海却依然春光明媚,听到站台上喧哗的上海方言,陈子锟不禁感慨莫名。
上海,我又回来了。
下了车,顾维钧道:“小陈,去法国的船要等几天才开,你如果没有安排的话,我朋友府上应该还有空的客房。”
陈子锟刚要答应,忽然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站在不远处,于是道:“不麻烦了,顾先生,有兄弟来接我。”
“也好,咱们再联系。”顾维钧带着从人走了。
陈子锟站在原地,微笑着看着站在铁栅栏门外的李耀廷,时隔一年多,昔日北京正阳门东车站广场上捡烟头的小混混已经脱胎换骨。
礼帽、西装、锃亮的黄皮鞋,还有嘴里叼着的雪茄,都彰显着他上海滩暴发户的气质。
“小顺子,你丫混的可以啊。”陈子锟上前一个恶狠狠的熊抱,箍的李耀廷呲牙咧嘴,“大锟子,咋又喊我小名,让弟兄们听到多不好。”
陈子锟这才注意到,李耀廷身后站了四个家伙,头戴鸭舌帽,身穿蹩脚西装,一看就是混江湖的瘪三。
“嘿嘿,手底下还有人了。”陈子锟退后一步,重新打量李耀廷。
李耀廷一摆手:“帮大哥拿行李。”
四个瘪三立刻上前扛起了柳条箱,李耀廷顺手接过陈子锟手上的皮包。
“你手指怎么回事?”陈子锟看到他左手小拇指上戴了个金箍。
“没事,我自己斩的。”李耀廷淡淡道。
出了火车站,行李装进汽车后备箱,李耀廷拉开车门请陈子锟上了车,吩咐汽车夫:“回公馆。”
汽车在熟悉的马路上飞驰,指挥交通的红头阿三,来往穿梭的黄包车,一望无尽的洋式建筑,一切都是如此的熟悉,陈子锟新潮澎湃,忽然问道:“鉴冰在哪里你知道么?”
李耀廷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想到那封字迹娟秀的信,再想到自己对鉴冰三个月归来的承诺,陈子锟心里隐隐不舒服起来。
公馆位于法租界霞飞路上,是一栋别致的小洋楼,墙上有铁丝网,大铁门内有狼狗,听到汽车喇叭声,铁门慢慢开启,汽车驶入院子在喷泉旁绕了一个圈停在门口,陈子锟下车进门,客厅里布置的富丽堂皇,宛若宫廷。
忽听蹬蹬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鉴冰从楼上直冲而下,看到陈子锟的时候却忽然停住,拿手帕捂了嘴,哇的一声哭了。
陈子锟有些踌躇,鉴冰竟然住在李公馆里,难道说两人真的……
“大嫂,人我给你带回来了,该怎么罚他,你自己看着办。”李耀廷笑着说道。
陈子锟忽然松了一口气,回头指着李耀廷笑道:“小顺子你行啊。”随即上前一把搂住了哭的梨花带雨的鉴冰。
“我啥也没看见啊,大伙儿也都回避,小心长针眼。”李耀廷嘻嘻哈哈的笑道,挥退了客厅内的佣人老妈子和保镖,谁也未曾注意到,他的笑容中带着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