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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锟一身干净利索的蓝布裤褂,进门打千:“小姐,给您请安。”
姚小姐懒洋洋的说:“别介,我当不起,你电话里怎么说的?两个小时前就该来的,到现在才来,我一月二百块钱就雇你这样的货色?”
陈子锟道:“小姐,你这话就太伤人了,为了来服侍您,我可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从万马军中杀出来的。”
姚依蕾奇道:“北京啥时候打仗了?我怎么不知道。”
陈子锟道:“不是打仗,是警察厅要抓我……”然后将李俊卿受辱、阉割马老二,被警察追捕,赵大海被捕,自己也被牵连的事情一一道来,只是将自己已经护送李俊卿出逃之事隐瞒了,姚小姐听得津津有味,大感兴趣。
“那个李俊卿,真有那么俊?”姚小姐问道。
陈子锟一口血差点喷出来,女人就是女人啊,光关心这个了。
“是啊,这小子长的挺俊的,就是这幅容貌给他惹来的祸患啊,现在连我也遭了牵连,马家放话说,见我就抓。”陈子锟叹气道。
姚小姐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你去备车,拉我出去我倒要看看,谁敢抓我姚公馆的车夫。”
正中陈子锟下怀,他颠颠出去准备了,姚小姐拿起了电话,狡黠的笑了。
……
正阳门广场是北京城最热闹繁华的所在之一,广场中央是宏伟壮丽的前门楼子,东侧是京奉铁路正阳门东站,西侧是京汉铁路西站,客流量巨大,鱼龙混杂,各色人等都在这里混碗饭吃。
马老三从少年时代就在火车站一带厮混,结识了不少泼皮无赖,他为人豪爽,出手阔绰,慢慢聚了一帮小偷扒手在自己身旁,因为有老五这层关系,和车站警察署的几位爷们处的也不错,他手下偷来的钱财,向来是和警察署分账的,所以警察们对小偷毛贼碰瓷的,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火车站是逃离北京的最佳渠道,火车一响,转眼几十里地出去了,追都追不上,所以马老三下了死命令,所有人马都给老子死死盯着售票厅、进站口、候车室,特别留意男扮女装的家伙,以及一个叫陈子锟的大个子。
火车站一带的混混和别处的混混有所不同,长期混迹于万千旅客之间,养成了一双火眼金睛。寻常人等一搭眼就能看出个七七八八,别看每天进出车站的旅客众多,真想从这儿溜出去,还得掂量掂量。
皮猴在正阳门火车站混了七八年了,专干欺负外地人的勾当,掏包、碰瓷样样精通,是三爷手下得力干将,此时他正蹲在售票厅附近,压低的帽檐下一双贼眼踅摸着来往旅客,忽然一个大个子映入眼帘,皮猴的心跳顿时加快。
这不是陈子锟么!
皮猴一颗心怦怦直跳,他倒不是怕这小子,工夫再高也怕子弹,前门一带军警云集,一嗓子就能喊来一群巡警,他担心的是被别人抢了先机,一千块现大洋可就飞了。
一千块钱可不少,能在北京买个四合院外带一房小妾了,皮猴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此时还欠了一百多块的赌债呢,正愁没钱还债,这老天爷就把巨款送眼前来了。
陈子锟一身短打,戴了顶礼帽,帽檐压得低低的,进了售票厅买了一张去天津卫的火车票又出来了,皮猴远远尾随着他,不时借助墙角、车辆掩护自己的踪迹,而陈子锟亦是非常机警,不时回头张望,生怕有人跟踪。
“这小子,肯定有猫腻。”皮猴更加兴奋,果不其然,陈子锟来到广场上,停着的洋车旁站着一个女人,身材窈窕,不过戴着帽子,脸上挂着面纱,还举了把小阳伞,看不清面容。
丫挺的肯定是骟了二爷的凶犯李俊卿,都说他身段赛过梅兰芳,看这架势一点也不假,皮猴仿佛已经看见一大堆银洋装进了自己的兜里,关键时刻他可一点不含糊,也不管有没有后援,二话不说箭步上前,亮出了自己的绝活。
皮猴不但是个扒手,还擅长碰瓷,他有个破眼镜,镜片一碰就掉,一摔就碎,平时专门找那些看起来有些木讷的,第一次进北京的外地旅客下手,讹人家三瓜俩枣的,今天正好派上用场,他装模作样走过去就要往那女子身上撞,却被陈子锟一把拦住:“干什么!”
“哎呀我的眼镜!你赔我的眼镜。”皮猴的演技真不是盖得,脑袋一抖,眼镜就落在地上碎了,他大呼小叫,引来不少人驻足。
陈子锟暗暗冷笑,问姚小姐道:“小姐,您看怎么办?”
姚小姐冰雪聪明,自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故意捏着嗓子道:“赶紧给他俩钱打发了,别耽误了火车。”
一听这话,皮猴心里更加有数了,这小子肯定是男扮女装!
陈子锟故意问他:“你眼镜多少钱啊?”
“我家祖辈传下来的水晶眼镜,可值大钱了,你不拿个千儿八百的,别想利索。”皮猴摆明了想激怒对方,把事情闹大。
陈子锟也挺配合,一听这话就怒了,单手揪着皮猴的领子把他提了起来,喝道:“你丫的穷疯了吧,跑大爷我这儿碰瓷来了。”
皮猴大呼小叫:“来人啊,叫巡警啊,碰坏了东西不赔钱啊。”
围观人越来越多,大伙都是明白人,一看就知道是骗子讹人,纷纷指责皮猴,不过这正是他想要的局面,看热闹的人这么多,在广场上巡逻的警察很快就赶了过来。
四个巡警来到现场,掂着手里的警棍拿腔作调的问道:“怎么回事?”
陈子锟把皮猴放开了,指着地上的玻璃碎片说:“长官,这小子碰瓷,想讹我们。”
皮猴和这几位巡警是老熟人了,他冷笑一声,趴在为首胖警巡长耳畔道:“那女的,就是李俊卿假扮的,拿住他们,赏金就是咱哥们的。”
胖巡长一个激灵,马二爷的事情他也听说了,为了这个案子,北京城黑白两道全都惊动了,没想到竟然犯到自己手上,天可怜见啊,自己手头正紧呢,就送大洋来了。
他沉声问道:“当真?”
“绝对错不了,我拿人头担保。”皮猴信誓旦旦道。
胖警官心里有数了,冷笑道:“几位,跟我局子里说话。”
陈子锟怒道:“长官,我们急着赶火车呢,这小子分明就是个骗子,你还信他?”
胖警官道:“他是不是骗子,问了才知道,带走!”
另外三个警察也都是老油条了,和胖巡长默契的很,知道这一男一女绝对有问题,便举起警棍喝道:“走!”
陈子锟道:“长官,别怪我没提醒你,我们家小姐你可惹不起!”
“操!小丫挺的你还唬我,给我锁了!”胖巡长掏出手枪顶住陈子锟的胸膛,另一个警察过去直接掀掉了姚依蕾的帽子,露出娇美的容颜,看的几个警察都是一愣,皮猴也有点傻眼,这货到底是男是女啊。
姚依蕾声音冷若冰霜:“你们想干什么?”
胖巡长道:“这个你自己清楚,别以为换了身衣服就能瞒得过爷的火眼金睛,有话咱们警署里说去。”
姚依蕾冷笑:“好,我就怕你请神容易送神难,走吧。”
警察们拿出手铐,姚依蕾很配合的伸出双手让他们铐上,和陈子锟一起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押到了车站警察署。
胖巡长先摇了一通电话,通知马老五来认人,然后亲自审问姚依蕾,他拿了纸笔,淫-邪的眼睛在姚小姐脸蛋和胸脯上直打转,贪婪的看了半天才问道:“姓名,籍贯,住哪儿。”
“姚依蕾,本地人,家住长安街姚公馆,对了,我爹是交通部次长,他叫姚启帧。”姚小姐有恃无恐道。
警察们顿时哈哈大笑起来,胖巡长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小样儿,在爷面前还耍这一套,你当爷是三岁小孩么,次长家小姐就你这德性?”胖巡长望着姚依蕾脚上的男式黑布鞋,自以为是的笑道。
皮猴也跟着笑:“丫挺的还真能唬,伸手摸摸他底下就知道,是个带把的。”
胖巡长还当真要过来摸,这下姚依蕾可吓坏了,往后退了两步,结结巴巴道:“你,你想干什么?”
“哼哼,不干什么,就是摸摸。”胖巡长搓着双手走了过来,望着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姚依蕾嘿嘿淫笑,在广场上他还有所忌惮,进了警署可就无所顾忌了,别管眼前这位是真的小娘们,还是男扮女装的相公,他都颇有兴趣,趁着马老五来之前,揩一把油先。
千钧一发之际,一直沉默的陈子锟突然发难,一脚踢在胖巡长跨间,疼的他眼珠子都凸出来了,捂着裤裆倒吸凉气。
“巡长!”巡警们急忙上前救驾,抡起警棍猛抽陈子锟,陈子锟也不抵抗,只是挡在姚依蕾身前任由他们棍打脚踢。
姚依蕾尖叫不止,却丝毫制止不了巡警们的暴行,望着面前铁塔一般守护着自己的陈子锟,两行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
忽然警署外面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似乎有一队人马开到。
“立定!”
“稍息!”
“一班向左,二班向右,三班跟我来!”
警察们面面相觑,停止了殴打,回望大门外,全是穿蓝灰色军装的大兵,面孔也都眼熟,正是担任警卫火车站任务的交通部护路军的人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