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距离上一次宴会, 已经过去了整整两个月,他的两个生日早都过完了, 偏偏宴会拖到今天。谁都知道,这场宴会的真正用意不是给他过生日,而是生意场上的人情往来、利益联络。
这种大佬云集的场合不是随时都能有的,因此来的人极多,各种中小企业都挤破脑袋往里面钻。
当天下午,林景早早来到贾家大宅,一直跟在贾元勋身边, 和他同进同出、招呼朋友。
贾元勋的狐朋狗友都和他熟,见了就打招呼。这一幕落在其他宾客眼里,简直堪称奇景。
林景无视那些人的目光。他的视线在宾客里扫了一圈,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回头问道:“怎么会有这么多娱乐圈人士?别告诉我是你请的他们。”
贾元勋忍不住嘁了一声, “这就是最膈应的地方。你看着今天的主角是我吧,结果我特么只是个打酱油的,这场宴会是人家江云画主办的。”
江云画就是他那个小三继母。
嫁入贾家后, 她接手了嘉上集团的娱乐业,是嘉上传媒现任掌舵人, 在娱乐圈一手遮天。
一方面是她的人脉大都在那里, 一方面是为了膈应贾元勋, 她故意往娱乐圈广发请帖, 请了一大票台前幕后的娱乐界人士。
贾元勋说完, 抬起眼皮,往江云画的方向看去,正看到一个清秀帅气的小鲜肉凑在她身边,不知说了什么,哄得她咯咯直笑。
小鲜肉是许由,为了混进来勾搭金主,拿原主死亡的视频威胁林景。
很明显,他这次看上的金主赫然就是江云画。
贾元勋忍不住说道:“□□配狗,天长地久。”
林景说:“你后妈这样乱搞,你爸就一点反应没有?不知道?”
“呸!鬼才信他不知道。我也很绝望好吧,我爸在生意上那么精,碰到这女人就色令智昏了。”
林景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江云画的确挺邪门的,身上有一种奇怪的气场。具体是什么,还要用天眼看过才知道。
贾元勋话还没停,“我还想问你呢,这个许由到底什么来头?你怎么就这么照顾他,这种场合都不忘带着他?瞧见没有,勾搭江云画勾搭得多开心。真该让我家那色令智昏的老头子好好看看。”
林景微笑道:“能勾搭上才好,就怕他勾搭不上,还要来麻烦我呢。”
他说着也看过去,目光放在那个美艳不可方物的女人身上。和贾元勋不同,他关注的是江云画本身。
今晚见到的第一眼,他立即确定了,她就是那个买通劫匪对贾元勋下手的人。
很简单,江云画身边跟着一个男秘书,林景曾在天眼画面里见过这个人,正是和劫匪老大谈生意的年轻人。
当下,花园中人多眼杂,人群中混着几个不怀好意的窥伺目光,里面必定有玄门中人。林景没有肆意开启天眼,他要找一个江云画落单的机会。
正想着,门口传来一阵动静,又有宾客到了。
他回头一看,发现来人是韩铎,他身边跟着一个打扮低调的小跟班,竟然是项一鸣项警官。
韩铎看到林景,很自然地过来打招呼,然而走到一半,他被另一个人拦住了。
是韩沐风。
林景翘起嘴角笑了笑。今晚这场宴会,还真是牛鬼蛇神什么都有,该来的不该来的全来了。
他端起红酒,搁在杯壁上润了润双唇,敛起一双寒潭似的眸子。
韩铎抬头看过来,正看到他低头拿开红酒杯,带着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他的皮肤在璀璨灯光的照映下,通透如一块无暇美玉,唇色本就极深,滚上未干的红酒,就像含了一抹鲜艳欲滴的血。
那种气质太矛盾了,既是从容平淡的温润,又是令人惊艳的性感,看得韩铎喉间一渴,下意识滚了滚喉珠。
林景发现了韩铎的偷窥,瞥过去,后者心里一跳,整个人慌得不行,急忙把头转回来。
接着,他就看到身前一个项一鸣,一个韩沐风,俩人都用诡异的目光盯视他。
项一鸣:“你……脸红了?”
韩铎:“……我热。”
那厢,林景刚收回目光,就看到江云画在许由的三言两语下,咯咯笑着搭上他的手臂,和他走到阴暗的小角落里。
林景和身边人告了声暂离,便放下酒杯,不动声色地穿过人群。
许由直接把江云画带到了休息区的棚屋后面。
他把这个足足比他大一轮的女人摁在墙上,低头就亲,嘴里还说着些含糊不清的情话。
林景颇为无语。他知道许由是个纯gay,对女人硬不起来的那种。能做到这一步,绝对是用了伟哥之类的东西,可见其上位之心有多么强烈。
他贴在阴影里尽量降低存在感,趁江云画被亲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开天眼看去。后者道行不高,什么都没发现。
江云画果然不是普通人,她的精气不似常人是气团状,而是一颗巨大的、裹紧的、蠕动着的“毛线球”。
仔细一瞧,那球上所谓的“毛线”,竟是一条条细长的虫子,互相纠缠搅动着。
林景在app里见过这种图例,属于玄学中很偏门的巫蛊分支。巫蛊师可驭虫草,以自身化蛊,练出一缕缕虫子状的本源精气神。江云画只有精气化虫,说明还是炼精化气阶段。
此外,她的本源中还牵出一条红线,连在贾元勋父亲贾大成的身上。这很可能是一种本命蛊,是她控制贾大成的手段。
林景继续开眼,观察她身上的因果。
十分钟后,她急不可耐地把许由拉进一座棚屋,林景也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江云画出生在云南的某个小村落中,村里人世代修行,隐居避世。
她离开村子后,见到了外界的纸醉金迷,进入娱乐圈利用本事一路上位,最后害死贾元勋的母亲,嫁入贾家。
她利用和合蛊控制了贾大成,但可能是实力不够,贾大成每每面对儿子时,还能保有一丝清醒。他逐渐明白自己被控制,偷偷找了个玄学大师,并且立下一份遗嘱,写明一旦遭遇不测,遗产全部留给儿子。
江云画发现这件事后,一面邀请同族过来帮忙,一面还打算置贾元勋于死地。由于必须腾出手来和敌人斗法,她把对付贾元勋的任务,交给了几名情夫。
引诱吸毒、枪击案、劫持案,是她的三名情夫在互不知情的情况下做的,就是为了害死贾家父子,然后娶了继承遗产的江云画,一步登天。
江云画以为引诱吸毒成功了,不再关注贾元勋这边,专注对付玄门敌人。几回合后对方退却,她腾出手来,才发现,贾元勋的毒已经戒了。
而这时,时间已经拖到宴会前夕,贾大成打算在宴会上公布遗嘱,她要在他公布前,杀了贾元勋。
后者带着特殊平安符,普通巫蛊术奈何不了。她选择的方法,是先给他种无害的应声蛊,然后集同族之力,摆阵,咒杀。
林景明白原委后,快速返回花园,找到贾元勋。
看着后者一脸的茫然,他叹了一声,心想这大兄弟也是够惨的,平白被卷进这样的事里。
贾元勋忐忑地说:“你是不是已经知道真相了?”
林景没瞒他,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
贾元勋越听脸越白,不敢置信地说:“我一直以为那女人也就是个狐狸精,没想到害死我妈的就是她,现在还想杀我和我爸。”
和谐社会蜜罐里长大的他,是个真真正正的傻白甜,从没接触过杀人放火的事。
“那现在怎么办?”贾元勋越想越怕得要死,“你能救我吗?我爸呢?”
林景道:“我给你的平安符效果很好,他们如果想杀你,必须用一种特殊的蛊阵,但这种蛊阵会对开阵人产生反噬。”
“你现在中了他们的应声蛊,而且不止一只,全身都是。这种蛊不会对身体产生伤害,唯一的作用是重复下蛊之人说话,就像手机一样,用来传声。”
“今晚,他们会将你引入阵中,然后在远处合颂三种咒语。一种是开阵的咒;一种是咒杀的咒;最后一种是将他们的灵力暂借给你,用以开阵。”
“你体内的应声蛊会自发应和,第一产生咒杀之力,第二形成灵力回环,第三利用咒语开阵……”
贾元勋越听越茫然。
林景想了想,直说道:“其实很简单,他们摆了一座蛊阵,然后暂借灵力给你,让你自己开阵,自己杀死自己。届时阵杀和咒杀同时存在,你只要入阵,必死无疑。”
贾元勋听到“自己杀死自己”,登时打了个哆嗦,颤着声说:“我去,那怎么办!我,我不入阵行不行?”
林景说:“不行,你必须入阵。”
贾元勋打着哆嗦说:“为什么啊大哥,你别害我啊!”
“我怎么会害你呢?”林景说,“因为我太懒啦,我不想修炼,可是又很需要灵力。”
他笑了一下,落在别人眼中却犹如恶魔。
贾元勋约莫听懂了他的意思,顿时整个人颤也不颤了怕也不怕了,反而觉得非常无语:“…………”
跟在这位主儿身边,他怕个球哦!
*
江云画很快挽着许由的手出现了。
前者一脸餍足,后者亦如是,但眼睛里闪着一股吃了屎的郁气。
贾元勋暂时是安全的,林景不再跟着他。
他端着一杯酒,穿花蝴蝶般游走在宴会之中,对各种推杯换盏游刃有余,红酒从来沾唇即止,却让所有人没有追究之意。脸上挂着得体的笑,举止温文尔雅,自带一股君子端方的气场。
这样的林景,落在韩铎眼里,就是四个字:大尾巴狼。
他仰头,一杯红酒如白水般灌下,想起今晚和项一鸣过来的目的,又想起韩沐风,心里升起一股烦躁。
正想着,就看见韩沐风从旁边走过,施施然进入了休息区的棚屋。
他放下酒杯,跟上去。
这一幕被林景看在眼里。他也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韩沐风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林景一开始没多想,但从江云画的因果画面里,他发现了一件事。
贾大成请来帮忙的玄学大师,是韩家的人。
这位韩大师不敌江云画,败退而去。他败退后,宴会上出现了一个韩沐风。
林景心知,八成可能,韩沐风和韩铎,也是韩家的人。
两个人进入棚屋,不知说了些什么,韩沐风很快就出来了,脸上照旧挂着那副高傲的表情。
棚屋门彻底关死,确保不受韩铎恶业的影响,林景开了一瞬间的天眼,开启后立刻关闭。
韩沐风若有所感地环视一圈,摇摇头走开了。
他离开后,林景从暗处走出来。
那一眼足够他看清韩沐风的本源,对方非但是玄门中人,甚至实力超然、不可小觑,已经达到了炼气化神巅峰期,只差一步就能突破。
和六十多岁的柳仓是一个级别。
林景犹豫了几分钟,走进棚屋之中,见到了韩铎。
林景:“……”
几分钟而已,韩铎已经像个废人一样瘫在休息室沙发上,化成了一滩水。
他也不知从哪摸出一堆按摩器,应该是放在这里供给宾客的。
林景进去的时候,他腿上缠着红外理疗带,肩上挂着按摩披肩,脖子上贴着磁疗仪,还伸着手,正往眼睛上套眼部按摩仪。
宴会已经开始,休息区根本不会来人,他以为韩沐风去而复返,说:“话还没完?”
林景默不作声。
韩铎毫不客气:“有屁就放。顺便,给我把桌上那腰带拿来。”
林景走过去一看,放腰带的纸盒子上写着——“月经调理带,红外发热,暖宫按摩,舒心震动,妇女之友。”
林景:“……”
他沉默着拎起腰带,走到韩铎身边。
韩铎正想说放那就行,突然感觉一阵不对,这样从容淡定的脚步声,绝对不是韩沐风那货能有的。
林景弯腰放腰带的时候,韩铎闻到了洗发水的茶香味,嘴角轻轻一翘。
他直接伸平双臂,说:“你给我绑上呗。”
林景犹豫了一下,把腰带按在他的肚子上,两手环到后面,去摸腰后的弹性魔术贴。
韩铎不知怎的,心跳逐渐开始失衡。
他生怕被对方听见那“怦怦”、“怦怦”的跳动声,不自在地催促道:“你,你快点,我腰可疼死了。”
林景冷不丁说:“当年,小龙女就是这样失身给尹志平的。”
韩铎:“……”
然后,他竟然顺着说道:“那不是小龙女以为来的是杨过吗?”
林景说:“哦?我是尹志平,韩沐风是杨过?”
韩铎:“……”
他一把撸下眼部按摩椅,抢过月经理疗带,说:“呸,老子才不是小龙女!”
林景笑了,“你不去宴会里刷存在感,跑到这里干嘛?”
韩铎反问:“我需要去那种宴会刷存在感?”
“那你来这里干什么?”
韩铎想了想,反正林景也知道项一鸣在查贾元勋,便说:“我带老项来的。”
“你不跟他一起?”
韩铎一顿。
随即他抬起眼来,盯着林景说:“我为什么要跟他一起?”
“没什么。”林景笑。
韩铎突然感觉,两人之间的隔阂少了很多,林景似乎不再坚持要跟他撇清关系了。
他忍不住有点雀跃,说:“那你来这里干什么呀?”
林景说:“你不是知道吗,我帮贾元勋解决他的问题。”
韩铎闻言一惊,不由拍了自己脑门一下,他可真是糊涂了,竟然忘了这一点!
林景救了贾元勋一命,后者把公司送给他,求他再救一命。这是他之前根据蛛丝马迹分析到的。
后来项一鸣告诉他,林景帮贾元勋戒除了毒瘾,他更能肯定这个猜测了。
想到这里,他坐直身子,正色道:“听我的,你别再掺和这件事了,它不是、不是你能解决的层面。”
“为什么?”林景说,“我已经知道了,是江云画要害贾元勋,只要找到证据把她抓起来就行了。”
“不是的。”韩铎说。
但他知道,简单几个字不可能取信于人。
他在心里挣扎地做着权衡,终于叹了口气,开口道:“你相信玄学吗?”
林景说:“什么?”
“要对付贾元勋的,是玄学中人,不是我们普通人应付得了的。”
林景沉吟一番,说:“我信。那么,你还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
韩铎:“……总之,你能避则避,别掺和这事。”
“那贾元勋呢?他是无辜之人,就这样放任不管吗?”
“那些人的目标不是他,只是拿他当个诱饵。我能保住他的命。”韩铎说,“不过,也只是保住他的命而已,我能做的就这么多了。”
林景一愣,他以为江云画的目标就是贾元勋,没想到竟然从韩铎这里听到了截然不同的答案。
韩铎看他不说话,无奈道:“听话,信我,别瞎掺和,真的。”
林景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
韩铎被看得有点烦躁,站起来转圈,不知还能怎么给他解释。
林景突然说:“你就是二十年前那个消失在昆仑山的孩子吗?”
*
韩铎蓦地僵住了。
林景也不吱声。他是冲动之下说出这话的,但并不后悔。
时间似乎在两人之间彻底凝固。
直到韩铎一点一点转过头来,沉默地看向林景。
林景突然感到有些不自在,他打算去韩沐风身上找找突破口,于是站起来,说:“算了,我先走……”
他走到门边,正要去拧把手,一股强大的力道猛地从身后扑来,一下子把他摁在门板上。
韩铎恶狠狠地说:“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到底是谁!”
“……”林景说,“你先放开我。”
“不放!”
“那我不说。”
韩铎:“……”
韩铎明明比他高出半个头,而且把他笼罩在自己身体的强压下,可是他莫名觉得,自己的气势矮了一截。
林景回头瞥了一眼,凉凉道:“你不放,我可真的不说。”
韩铎心想绝对不能放过他啊,于是扳着他的肩膀转了一百八十度,让他面对面朝向自己,伸出一只手,虚扣在他的脖子上,并凶恶地威胁道:“你先保证,不准说出去!”
“你放心。”林景无奈。
“你发誓!”
“我发四。”
“是发誓不是发四!”
林景说:“你再这样,我发五了啊。”
韩铎:“……”
他简直抓狂了,林景到底是个什么魔鬼,怎么这么能噎人啊!!!
林景攥住他的手腕,一点一点挪开。
韩铎僵硬地抵抗着,然而,他的手有点不听使唤。
最后,他只好徒劳地威胁道:“你既然猜出来我是谁,还敢到我面前正大光明地说?不怕被灭口啊!”
林景揉脖子的动作,暂停了片刻。
他垂眸,盯着地面,说:“我觉得你是个好人。”
韩铎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