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约那头传来的气息越来越浓, 他与小祖宗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他甚至感觉到,并非是他一个人在接近,小祖宗也在往他的方向赶,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
这种感觉让他心生愉悦。
并非是他单方面想念小祖宗,小祖宗也想要快些见到他, 对吗
后来落在乌丛山外围, 这种感觉就越发的强烈,小祖宗气息传来的方向, 并非是乌丛山更深处, 而是在附近,就在这附近, 好像转过身,就能看见他。
沈鹤之的心颤了颤, 他转过了头,林间斑驳的阳光有些晃眼,蒙蒙的光晕之中,有一个身影正在缓缓接近,逐渐清晰。
他将一个人映入了眼里, 放入了心里。
看到橙衣人的第一眼,沈鹤之就知道, 这个人, 是他的小祖宗。
不论是朝夕相处早已熟悉的气息, 还是平等契约传来的联系,还是那双化作人形也不曾变过的眼睛,以及他无数次勾勒最终与之契合的笑容,都在告诉他,小祖宗回来了。
只是变作了一个他未曾见过的模样。
沈鹤之知道,妖族只要达到元婴期便可以化身人形。只是小祖宗一直跟他在凌乾仙宗,没有机会见到人形的样子。
想不到这次重逢,倒是以人形相见了。
小祖宗的声音,一直是成熟中带着一点俏皮和英气的,沈鹤之在脑海里勾勒出的形象,倒与先前那位临天城的陈前辈描述有几分相合。
没成想,真正见到,才知道小祖宗是这个样子。
橙衣人的模样,很轻易的就将沈鹤之以前描绘的大致形象挤了出去,小祖宗真正的模样,就牢牢的刻在了脑海里。
沈鹤之脸上笑意扩散,几乎没有掩饰。若有人将他与那位橙衣美人的笑容相比较,便会发现这两个笑容,竟然可以重合,如出一辙。
六安看到自家小崽子也很高兴。
三多年不见,小崽子如今也有十六岁了。
他长高了,面容也成熟了,几乎褪去稚嫩,看起来已经是个大人了。
小崽子果然如他想象的那样,相貌堂堂,放在上辈子的凡俗界,也是男神一般的人物。
他已经筑基,看他周身气息平稳圆融,想来已经筑基有一段时间他。
可惜这样重要的时刻,他没机会见证。
六安有些惋惜。
这三年,六安一直在洞中闭关突破境界,心神一旦沉溺下去,一晃眼,三年就已经过去了。
不等他有其他行动,便是一阵浩浩荡荡的天地之威袭来。他用三年将体内匮乏的灵气补满,顺理成章的晋升到分神后期,而如今,则是他晋升合元期的时候。
修行越是往上,越不容易。每个大境界都是一座天堑,想要翻越是越来越难,但翻越过后,那开阔出来的新天地也是越发的广博。
分神期晋升合元期,虽不像金丹期和渡劫期一般要经历雷劫,但天地的考验是一点也不少的。
不止有天地之威的镇压,还有心魔劫的考验。
好在六安心思一向通透,对于一般修真者而言最难过的心魔劫一关,对他反而没什么影响。几乎就是走个过场,看电影似的翻阅一下以前的经历,就顺顺当当的过了。
六安扛过天地威压,丹田之中的灵力一阵澎湃,他的元神小狐狸变大了一圈,也变得更加灵动,身上的威势变得越发厉害,合元境就成了。
当然,这还没完。
突破之时有考验,那突破成功后自然有奖励。六安成功达到合元境,就有一股天地法则直接灌注进他的元神之中,一些天道法则,也不用再费心思揣摩,自然而然的就领悟了。
除了奖励之外,还得有庆祝。
六安洞府之外的天空,火烧云霞聚拢,似有光华吞吐,红焰阵阵争放光辉,蔚蓝天幕化作茜紫,天地执笔作画,明日为之暗淡失色,百鸟为之竞相鸣唱,如梦如幻,热闹非凡。
被天地所庆贺的六安却只觉得头皮发麻,早在那浩大的声势形成之前,便已经溜之大吉,顺手拐走了一个下属,跑到别处避风头了。
幸好他还只是突破到合元期,突破之时没什么太大的动静,就是突破之后有些热闹,只要他跑得快,这些人就看不到他的真面目。
他刚刚突破时,身上的气息动荡,周身的妖气也隐藏不住,若是在其他地方,就像黑暗中的蜡烛一样明显,绝对立马就被人发现。
但这里是乌丛山,妖族众多妖气弥漫,受他突破时的动荡气息所影响,周围的妖族也会被他激发妖气,这里的妖气只会更加混乱,他就更容易隐藏了。
所以,那些被天上的异像吸引来的人只会扑空,什么也得不到。
那些人将目光聚集在久久不能散去的异像上时,六安已经在乌丛山各处转了好几圈,将身上躁动的气息都大致抚平了。
只要实力在他之下,绝对察觉不出他的异样。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六安感觉到了他家小崽子的动静。
他家小崽子似乎是听到什么风声,正在往他这边赶
果然有孝心,没白养。
六安就高高兴兴的带着自己的跟班兼导游的下属来到乌丛山外围,去见自家小崽子了。
嗯现在不能再叫他小崽子,应该叫大崽子了。
率先开口打破沉寂的,是跟随在六安身后的白衣男子,他哼了一声,“看着我家尊主作甚”
三位少年清醒过来,十皇子拉了沈鹤之一把,又不卑不亢的对六安二人道“不敢冒犯前辈。”
这位不明来历的美人和他背后的下属,他们完全看不出是什么实力。
九皇子与十皇子虽是五灵皇族,但也不是没有眼色,一味高傲的傻子。
这次来历练,他们身边也没有带护卫,那些一道来的分神期大能又深入乌丛山去了,只有他们三个筑基期的小辈,还是别太招摇的好。
“你们在此处作甚”
三人对视一眼“吾等此来乌丛山外围历练。”
橙衣美人神色温和“近日乌丛山不太平,你们几个小辈倒是胆子挺大,这个节骨眼上,还敢入乌丛山历练。”
这两个年轻人是他家崽子新交的朋友看他们身上的气质和打扮,应该是修真大家族出身。
“你们是哪家的孩子”
九皇子与十皇子对视一眼,有些犹豫,五灵皇族的身份虽尊贵,但在外行走顾忌也颇多,若被歹人抓住,拿去威胁灵皇就危险了。
这时,沈鹤之开口道“在下凌乾仙宗弟子沈鹤之。”
九皇子便接在他后头道“在下秦方期。”
十皇子也道“在下秦方朔。”
他们心里想着,还是沈鹤之聪明,他先自爆来历,他们再跟在后头开口,便很容易叫人误以为他们也是来自于凌乾仙宗。
哪怕未来身份揭穿,也是对方自己想错,不是他们说了谎。
殊不知,他们所想的那位聪明人转头就将他们卖了小祖宗,这两位是五灵皇族的九皇子与十皇子。
论远近亲疏,在沈鹤之的心中,没有谁比得上他的小祖宗。在别人面前,他很乐意为两位皇子遮掩,但在小祖宗面前,沈鹤之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帮着他们误导小祖宗的。
所以,沈鹤之毫不留情的将他们出卖了。
五灵皇族六安有些惊讶,三年不见,鹤儿的经历想必十分精彩。
六安不常叫沈鹤之鹤儿,但这种带着亲昵的称呼,沈鹤之却是很喜欢。
必然不及小祖宗。
六安轻笑几声,有机会定要听你好生说说。
两人借着契约简单的交谈了几句,六安面上露出几分讶色“凌乾仙宗本尊倒是有所耳闻,似乎是靠近漠沙皇朝的地方”
沈鹤之道“的确是在那个方向,只是距漠沙皇朝还有好一段距离。”
六安点点头“便是如此,那里距乌丛山也很有一段路途,千里迢迢的赶来乌丛山历练,你们几个可称得上勇气可嘉。”
秦方期与秦方朔恍惚觉得六安话里有话,免不了神色紧了紧。的确,三个筑基期的年轻修士横跨五灵皇朝几乎一半的领土跑到乌丛山来历练,怎么看怎么有些奇怪。
这时,沈鹤之接道“师门长辈有亲人在此附近,晚辈等随同而来,听闻近日乌丛山中有异动,便来凑热闹。”
秦方期与秦方朔松了一口气,十皇子秦方朔道“乌丛山中妖兽躁动,想来这个时机容易找到宝贝。”
六安身后的白衣人将原本平淡的脸色拉了下来,似乎对秦方朔的说法有些不满。
六安笑道“那你们可想错了,宝贝的确更容易找,但妖兽躁动,实力也更强大,你们若为历练之故,如今可不是个好时机。”
秦方期不明意味的看了秦方朔一眼,秦方朔脸色微红,有些尴尬,他想了想道“咳,那些温和的妖兽,自然不如暴躁的有挑战性。我们私下里也有与妖手,但都不得劲。这一次,就是想找点野路子的来试试。”说白了,就是找点刺激。
按理说,对着六安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陌生人,他们本不应该说这么多。
但一来,六安实力比他们强大,也不能甩脸面离开,他如今问起,几人也不得不说。二来,这位前辈他长得好看啊,人总是对美丽的事物降低戒心,哪怕在心中有所戒备,但不知不觉之间还是忍不住放松警惕。
而且,这位前辈身上也确实有一种魔力,让人不自觉的顺着他的意思,一点也不忍心违背。
六安听后,道“虽是如此,这乌丛山也不是你们这几个筑基初期的小辈可以乱闯的。索性本尊暂且无事,既与你们遇上,本尊就跟你们一同在山中转转。”
“就当本尊临时加入,与你们结伴历练,你们可答应”
您都这么说了,还能怎么样,自然是答应了,拳头大的人是老大嘛,皇族都得靠边站。
三位少年对视一眼,纷纷看出对方眼中的无奈之色当然,有一位是装的。
沈鹤之道“有前辈加入,是晚辈的荣幸。”
六安又道“既一同历练,你们也别前辈前辈的叫我。说来也巧,我与这位沈公子倒是家门,单名一个安字。”
沈鹤之眉头跳了跳,看到小祖宗含笑说出“家门”二字的时候,他的心里莫名有一股热意。有些像以前小祖宗带给他的温暖,却又觉得似乎有哪里不一样。
六安不知沈鹤之心中所想,他又介绍他身后的下属“这是我的护卫,名为苗玄。”
“若不嫌弃,只管以姓名相称呼便是。”
九皇子秦方期道“前辈实力在吾等之上,直呼姓名,未免太过失礼。”
六安道“我不耐烦这些虚礼,你们不必顾忌。”
既然他这样说了,秦家兄弟本就不是对别人恭恭敬敬的人物,他们就很没有负担的,以姓名称呼起六安沈安来了。
苗玄虽对这几个人类幼崽儿直呼尊主的姓名有些不满,但这是尊主的恩准,他便也没说什么。
秦家兄弟是来历练的。沈鹤之是假借历练另有目的,如今目标达成,前去历练一番倒也不错。而六安,是借加入他们一同历练为借口,实则是为了正大光明的认识沈鹤之。
总之,某种意义上,这一行人的目标基本达成一致,他们便不在这入口耽搁,一同往乌丛山内部去了。
既然是历练,他们也仍是步行,只是各自施展神通,脚下的速度一点也不慢。
三个年轻人都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又是少年心性,争强好胜之心还是有的,什么都想要争一争。
如今才刚进山,还未找到下手的目标,在路途上,别的没得比,那就比脚下的速度了。
秦家兄弟乃皇族中人,自小学习的技法就不是寻常,身法自然不俗,有技法加持,便足以弥补并不擅长速度的本体。
而沈鹤之,虽从凡俗界来,但身为凌乾仙宗内门弟子,又得六安偷偷教导,底蕴并不浅薄。
而且,他本身为风属性,有其速度加持,在速度上绝对不会逊色他人。
哪怕秦家兄弟有高级技法在身,在速度上也仍旧比不过沈鹤之,只得不甘心的落后一筹,眼睁睁看着沈鹤之跑在前面。
这个沈鹤之,跟他比速度就没赢过,每次都跑在他们前头。一开始两人还想着,总有一天能追上他,如今他们却已经放弃了。
他们可以努力追赶,但沈鹤之的可怕在于,在别人追赶的路上,他也还在不断进步,甚至他进步的速度,比别人追赶的速度还要快。
这样的人,还怎么比
除非奢求他停下来,否则无解。但以沈鹤之的秉性来看,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将跑得最快的沈鹤之抛在脑后,速度相差无几的秦方期与秦方朔互看一眼,还是跟老对头比吧。有信心超越的对手,才是一个良好的对手啊。
秦家两兄弟又开始你追我赶,一会儿他超过他,一会儿他超过他,如此往复,乐此不疲。
三个少年跑得欢乐,尤其是两位皇子,撒了欢儿似的投入。沈鹤之虽然有心和六安挨在一块儿,无奈他如今和沈安“不熟”,也只能暂且按捺住蠢蠢欲动的心情,找机会拉进与小祖宗的距离。
六安作为一只合元期的大妖,陪几个筑基期的小辈历练,哪怕只是借助身体的力量不施展任何法术神通,也不会落后。
所以,他虽然没有去争那个第一,却也不远不近的跟在几人身边,任由秦家兄弟和沈鹤之怎么跑,都完全不能将他甩掉。
至于苗玄,他元婴期的实力,也不可能本不上筑基期小辈的脚步。
很快一行五人就攀上了一座山头,来到山巅之处。
前方没有路了,下方便是悬崖,为首的沈鹤之停下脚步,险险站在距离崖下仅仅一步的位置。
就是这个角度,抬起头往天际看,正好能看到那边天际还未消散的瑰丽云彩。
沈鹤之来时,曾在远远的地方看过一眼,那个时候他一心想着小祖宗,这些云彩,也只当做给小祖宗招来麻烦的东西,看过一眼就不在意了。
现在换了一种心境重新来看,才发觉那竟是如此难忘的胜景。
这就是突破到合元期时的异像。
发觉沈鹤之在看那片云彩焰火,六安对他传音异像因人而异,我修行火法,所以投映在异像上的,便是火焰。
你修行风法,等你达到合元期时,也不知是怎样一副画面。
沈鹤之的眼眸中倒映着那片锦绣云彩,黑白分明的眸子变得更加生机勃勃,小祖宗想看吗
六安哼笑两声当然,你是我的契约者,莫非你还想对我藏着掖着不成
沈鹤之也跟着笑小祖宗想要鹤之做什么,鹤之都会竭尽所能,便是不择手段也在所不惜。
六安有些哭笑不得鹤儿的心意我领,不过你小祖宗我又不是剥削狂,怎么会要你去不择手段真是个傻孩子。
你只要想着怎么让自己变得更好,便足够了。
沈鹤之不再说话,心中只默叹一声。
两人交流期间,秦家两兄弟也已经赶到了山巅,这一次竟是十皇子秦方朔稍微快了那么一丝丝,秦方朔的笑意收都收不住,而原本沉稳少言的秦方期,则更加的沉默了。
“哈哈哈,老九,你水平倒退了啊,这次你服不服”
秦方期看他一眼,又转过眼去,显然是不服的。秦方朔见他这模样,心里更得意,脸上的笑容也更大了。
六安和苗玄,紧跟着沈鹤之三人来到山巅,秦方朔闹了秦方期一会儿,见他除了沉默之外并无别的表现,便觉得无趣,又来找六安。
“沈先生,明明这里是乌丛山,咱们跑了这一路,却都未见有什么妖族的痕迹,你可知到哪里去找那些妖族”
对于秦家兄弟而言,找宝贝什么的还在其次,他们对猎杀妖族更感兴趣,只是他们都从山下跑到山巅了,竟然都没有遇到一个妖族,怎么可能不让人郁闷。
六安这辈子虽然也是妖族,但妖族与妖族之间,本身也有猎杀与被猎杀的关系,人族与妖族之间,也是弱肉强食,倒没有因为他们口口声声猎杀妖族而产生恶意。
他对沈鹤之也是按照别心软,别留手这么教育的,倒不至于对秦家兄弟另有苛责。
六安道“此处乃是乌丛山外围,也是妖族实力最薄弱的地方,修真者在此处经过,进进出出的人多了,便是土地都能叫他们刮走几层,哪里还有妖族剩下”
“想要寻找妖族,还得往更里面去才行。”
秦方朔的视线,顺着橙衣美人的目光看去,他所指的方向,正是前方崖下的位置。
乌丛山中的山脉连绵起伏,越过这座山就是另一座山的起始,只是比起前方那座,他们现在身处的这一座就显得单薄了一些。
悬崖的下方是一片向上延伸的密林,几乎不透光,也不知里面是什么情形。只从外面看,这样的地方,也的确能隐藏住妖族的行迹,一看里面就不简单。
秦方朔的眼睛亮了,他思考一番,忽然凑到前面对沈鹤之与秦方期道“我们三人都已达到筑基期,按说也可以御物飞行了。”
御物飞行的手段,在他们达到筑基期之后,就已经开始尝试。
秦家兄弟手中都有武器,御物自然不在话下。
只是沈鹤之不同,他们平时也有互相切磋,但从来不见沈鹤之用过武器,出行也都是乘坐炎风鹤,可见他在飞行上有所薄弱。
秦方朔说起此事,就有些小心机。速度方面不能比较,飞行方面总能找回场子
“咱们不如就从这山巅上直接跳下去,看谁速度更快,落地更平稳”
沈鹤之看出秦方朔的小心思,挑眉“可行。”
秦方期白他一眼“你若想,也未尝不可。”
“嘿,”秦方朔“计谋”得逞,神色更高兴,他回头问六安“沈先生,你要不要也来比一比”
六安道“我若来参与,可就是以大欺小了。”
秦方朔想想也是,就不强求,“那咱们就开始吧。”
他的话一落,就率先跳了下去。秦方期早就防着他这一手,几乎和他同时跳了下去。
唯有沈鹤之,则慢了一筹,或者说,他并不在乎这跳崖的输赢,故意慢了一步。
崖上只剩三人,六安走到他身边“你不与他们争输赢了”
沈鹤之笑道“正要开始,不知沈先生可愿与我一道”
六安看出他的小心思,对他家粘人的大崽子没辙,无奈又纵容“那就一道吧。”
两人对视一眼,便一个纵身,一同从崖上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