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www.ibiquge.net/最快更新!无广告!
吞吞口水,努力收拾好心情,詹德雕猫着腰快步跑了过来,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小人詹德雕,见过苏大人,不知苏大人此来,所谓何事?”
“嗯?”苏瞻闷闷不乐的瞪了瞪眼,“詹老板,你就是这么待客的?”
“啊,你看小人都糊涂了,苏大人,快里边请,里边请.....上茶,你们还愣着干嘛,把老爷我留着的好茶端上来!”詹德雕赶紧请苏瞻进屋。
詹德雕的心里七上八下的,一进客厅,十几名锦衣卫守住门口,还有四名锦衣卫分列客厅两侧。詹德雕活了半辈子,何时见过这种阵仗?他自认为跟苏大人说不上话,但跟杜仲源还是可以聊一聊的,趁着仆人送茶水的机会,詹德雕忧心忡忡的问道:“杜大人,这到底是怎么了?”
杜仲源眼角扫过詹德雕,慢声道:“詹老板,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呢?日前你在海宁附近兜售了上万斛细盐,据本官所查,浙江海岸八大盐场可从来没吃过你的盐引,浙江盐商也没人将手里的盐放在你的名下。现在,你知道是什么事情了?詹老板,你也是个明白人,这倒卖私盐是多大罪,还要本官赘述么?上万斛私盐,此案牵涉过大,县衙也有些承担不起,本官才上报按察司,请按察司接手此案。”
“什么?贩卖私盐?”詹德雕脑袋嗡嗡作响,气血上涌,差点没晕死过去。瘫坐在椅子里,愣了下神,他才反应过来,站起身,双手扶着桌子,浑身打着哆嗦,“不,一定是误会了,苏大人,杜大人,詹某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倒卖私盐啊。詹某所卖的盐都是有盐引的,这一点苏大人尽可以派人去查。前前后后,吃了上万斛盐,詹某又怎么可能一点防备都没有?这么多盐,不是从盐场提的,还能是天上掉下来的?”
苏瞻坐在椅子里,翘着二郎腿,双手摆弄着热气腾腾的茶杯。詹德雕心情激动的说着,但苏瞻仿佛没有听见一般,反应非常平淡。见苏瞻这个反应,詹德雕一颗心立刻沉到了谷底,这时跟着一同进来的岳朝伦和李明找到了机会。岳朝伦站在门口,拱手施礼道:“苏大人,詹老板说的还是有几分道理的,上万斛盐,如此大的量,怎么可能是私盐?想要弄到这么多盐,唯一的办法就是拿着盐引在盐场提盐,想来詹老板并没有说谎。”
苏瞻抬起头,微微一笑,颇有些意味深长的说道:“岳主簿,你是不是太心急了?本官说过詹德雕一定是倒卖私盐么?詹德雕有没有说谎,本官自然会去查,不过,你们要说量大就不是是私盐,是不是太过武断了?普天之下,有能耐的人多了,据本官所知,在这浙江地界上,单说海椒帮,凭他们的能耐,别说弄上万斛,就是弄十万斛盐也不在话下。”
“咳咳”岳朝伦尴尬的笑了笑,他聪明的选择了闭嘴,有些话可不能乱接的。这里边明显有坑啊,只要自己接话,就等于变相承认了海椒帮的存在。岳朝伦很怀疑,苏立言这小子真的只有二十岁?其人一言一行,运筹帷幄,胸有良谋,根本不像个毛头小子,就像个混迹朝堂几十年的老狐狸一样。
虽然岳朝伦没有接话,但是他心里还是犯起了嘀咕。因为苏瞻说的也是实情,浙江地界,要说大量倒卖私盐,除了海椒帮就剩下三河帮了,可这两个帮派可都是布政使司和盐运司的人。难道是盐运司想要补詹德雕的亏空,特意让人弄来一堆盐?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岳朝伦就赶紧摇了摇头,不可能的,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杜仲源和苏立言还磨叽什么,早把詹德雕扔大牢里去了。
几句话吓退岳朝伦后,苏瞻这才将注意力放到詹德雕身上,“詹老板,本官如果没有做过调查的话,也不会大动干戈的亲自来一趟海宁县。”
说罢,苏瞻将茶杯放在桌面上,轻轻地拍了拍掌,随着掌声落下,两名锦衣校尉护着一名中年男子走进客厅。苏瞻手指来人,冲詹德雕问道:“詹老板,别说本官不给你机会,你仔细瞧瞧,此人你可认识?”
詹德雕吞着口水,眼睛瞪得溜圆,何止是认识,简直是太认识了,这不正是一直跟自己打交道的王二么?到了这个时候,詹德雕就是再蠢,也想通问题所在了。之前做生意的时候,通过只言片语,猜测出王二可能是某位盐商的代言人,可这位盐商或者几位盐商全都是苏立言的人,他们不敢明着违逆苏立言的意思,只好背着苏立言派王二偷偷的卖盐。
他詹德雕却是猜准了王二的身份,王二着实是苏立言的人,可王二不是偷偷摸摸卖盐的,这特么是来挖坑的。如果王二真的是某些盐商倒卖盐的,那落到苏立言手中,还能有好果子吃?可看看王二现在的样子,红光满面不说,还一脸的笑容,这像是受罚的样子?
詹德雕无声的叹了口气,沉重的点了点头,“认识,此人名叫王二,詹某手里的盐都是从王二手中得来的。不过苏大人,詹某之前可是检查过得,王二用的都是地地道道的盐引。”
“哦?”苏瞻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他抿嘴笑了笑,抬手敲了敲桌面。旁边的萦袖乖巧的将一个布包放在桌面上,摊开布包,左右分别放着两叠盐引。
手心按住盐引,苏瞻朝詹德雕说道:“詹老板,麻烦你过来仔细瞧瞧,你所见到的可是这些盐引?詹老板,你可要眼睛方亮一点,可不要认错了,否则的话,就是神仙也难救喽。”
看到这些盐引后,詹德雕的心情反而平复了许多,因为只要看到盐引,自己就不是倒卖私盐了。来到桌边,詹德雕低下头看着面前的两份盐引。詹德雕也是多年的盐商了,只需要看花纹和印章,便可以看出这是两份不同的盐引,一份是浙江的盐引,一份是扬州的盐引。稍微看了两眼,詹德雕就想将浙江的盐引拿起来,可手还没落下,旁边就响起了苏瞻的笑声,“詹老板,你可要小心了哟,千万不可大意,有些事情一旦认下来,那可就追悔莫及了。”
“嗯?”詹德雕心里咯噔一下,伸出去的手立刻收了回来。苏立言可是一位难缠的人物,就连方大人和闵大人都屡屡在他手上吃瘪,像苏立言这种人,会好心送来浙江的盐引让他詹某人脱身?不对,事情绝对没这么简单。微微侧目,便看到苏瞻脸上满是嘲弄的笑容。
呼,绝对有问题。詹德雕皱起眉头,仔细观察起盐引来,静下心来细看之下,便是大吃一惊。他瞪着眼珠子,魂都快飞了,后脑勺头发丝儿一抖一抖的。那份扬州的盐引倒是没什么问题,绝对是真的,可是浙江的盐引,问题就大了。盐引右上角花纹少了一格,墨渍也有些不对,也就是说浙江的盐引是假的。这份假的盐引惟妙惟肖,跟真的一样,可终究还是假的。当然,如果不细看的话,根本发现不了问题,关键是,之前跟王二打交道的时候,也没仔细检查盐引啊。
仔细说起来,是詹德雕大意了,可谁又能想到,会有人敢伪造盐引?大明立国以来,江南这片地方听说过倒卖私盐的,没听说过伪造盐引的。伪造盐引有个鸟用?去盐场提盐都是要录账的,而且那里有专门的老师傅核查盐引,是不是真盐引,这些老师傅一眼就能看出来。所以说,伪造盐引,一点好处都没有,就算倒卖私盐,也别搞什么假盐引,弄这玩意儿,那就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
正因为没防备,也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这才忽略了王二手中用的都是假盐引。这下子,詹德雕可真是骑虎难下了。王二当时拿出来的是浙江的假盐引,可偏偏自己不能承认,如果认下这事,岂不是说自己是在倒卖私盐么?上万斛私盐啊,够抄家灭族的了。
看似有选择,实际上没选择,詹德雕几乎本能的将手放在了右边,将扬州的盐引抓在了手中,“苏大人,当初王二用的便是这扬州的盐引。”
说完这番话后,詹德雕浑身七八分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他知道,自己这个选择一旦做出来,就没有回头路了。
上万斛盐,真正要命的是来路正不正,只要来路正,不管是扬州的盐,还是浙江的盐,别人都说不出什么来。至于扬州的盐为什么运到浙江来,这不是费力不讨好么?这些事情别人就管不着了,人家有的人就愿意亏钱赚哟呵,你能怎么滴?
该做的选择已经做了,可詹德雕丝毫不敢放松下来,因为真正决定詹家命运的是那个王二。如果王二咬定了,用的就是浙江的假盐引,那他詹德雕一样要完蛋。现在詹德雕心里除了祈祷就剩下等待了,王二配不配和,那可不是他詹德雕能决定的。
詹德雕选了扬州的盐引后,苏瞻毫无失望之色,反而还笑着点了点头。让詹德雕退后两步,苏瞻朝王二招了招手,“王二,你来瞧瞧,你们当初用的可是扬州的盐引?”
王二拱拱手,快步走过来,两只眼睛扫了扫盐引,却没有忙着做选择,反而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哎,詹老板手里的引岸太吸引人了,相信会有很多人心动的。”
王二会平白无故的说一句废话么?当然不会,詹德雕也不是蠢蛋,他瞬间就明白了王二的意思。王二选哪份盐引,取决于他詹德雕怎么做。哎,还是冲着引岸来的,这份引岸就是块烫手的山芋,自己当初就不该掺和这破事,老老实实当个小盐商不好么?为了这份引岸,几乎倾家荡产,现在倒好,马上就要被抄家灭族了。
布政使司?盐运司?看来是指望不上了,今天来的可是锦衣卫,如果自己被抓紧锦衣卫大牢,闵大人和方大人他们还能把他詹某人捞出来?想想齐蓓虎以及黄永山的事情,詹德雕就不敢抱什么希望。思索良久,在李明和岳朝伦诧异的目光中,詹德雕冲着苏瞻拱了拱手。
“苏大人,萧小姐手中握着大量盐引,而恰巧詹某手握江南最好的引岸,却无盐可卖,不如我们两家合作如何?事后,詹某只拿一成红利!”
岳朝伦和李明差点没气的骂出声来,合作?合作你妹。詹德雕,你特么疯了不成,盐运司和布政使司的命令,你是不是全忘了?你手里握着最好的引岸,可不是替苏立言准备的。岳朝伦佯装咳嗽两声,不断提醒詹德雕,可詹德雕浑当没听见。
岳朝伦心里有火,詹德雕心里同样也有火气。狗屁布政使司和盐运司,要不是因为盐运司,我詹某人能混到如此地步?我詹某人混到人嫌狗不待见的地步,还不是被盐运司坑的?跟着盐运司混,我詹某人得到什么好处了?盐运司真的有心,就把引岸的钱全补上,别让我詹家填窟窿啊,替盐运司办事,到了最后,还要倒贴一百多万两白银。现在詹家都快要家破人亡了,你们还要求我詹某人替盐运司卖命?
詹德雕没反应,岳朝伦更急了,也顾不得什么上下尊卑了,他拢着袖子说道:“詹老板,不要担心,不要着急,相信方大人和闵大人很快就会赶过来替你主持公道的!”
岳朝伦不说还好,一说这话,詹德雕更气了。神特么不担心,神特么不着急,这事放你们身上,你们自己试试啊。此时此刻,詹德雕已经对盐运司失望透顶了,当初替盐运司卖命,到了最后,自己花一百多万两白银买了一个烫手的山芋。盐运司不给补窟窿也就算了,你倒是让我卖盐啊,还这规矩那规矩的,横加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