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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歧的房。
四面都铺上一条墨绿色的纱帐,无论窗外是阳光抑或月光,都无以打扰。床榻的枕铺也空荡,都被拖至了地上。一尊圆顶的细小丹炉云烟袅袅,弥散着的李子馥香下,偏偏又有些湿腥的味道。
原本挂在正墙上的墨画被扔在一旁,如今上面悬着一把刀,刀鞘墨绿,刀柄凄青。
而袅袅婷婷的烟,如似被吮吸一样,妖娆向着那刀飘去。
穆羽蓉入了房内,竟忍不住寒噤。
薛歧盘腿在圆凳上落坐,穆羽蓉也小心地给西门惊唐找了一把椅子。
随着进来的孟卿衣开口叹道。
“你再这么阴恻恻下去,哪还有姑娘会跟你。”
薛歧道。
“你也只剩自己。”
孟卿衣喃喃一笑,道。
“我不过是被关在牢狱里,现在出来了,你尽管放心,很快江湖中便会有我的风流雅韵。”
薛歧道。
“不思进取。”
孟卿衣耸耸肩,并不在意,反而是转脸对穆羽蓉笑嘻嘻,道。
“小女娃子,我这位小兄弟也是伤得紧,你那边的小子眼高于顶,以后定然是要欺负你,你现在好好给我这位小兄弟包扎一下,以后他一定会待你好的。”
大家闺秀的穆羽蓉可从未被人如此调戏,想要着急,却一向被教着要亭亭玉立,只好羞红脸颊,蔓延至云鬓,嗔怪道。
“你这人说话,怎地这么不正经。”
目光从西门惊唐的身前抽离,望着孱弱的他,不禁还是心软,推门往自己的阁房去,不过多时,踏在瑶瑶玉步,取来了一个小木箱。
虽说是第一次行走江湖,但毕竟是女子,委实是心细,试毒的银针,解毒的药剂,愈伤的创粉,包扎的绷带,都好生叠放在精致打扮过的小木箱里。
穆羽蓉取出一把小剪子,小心翼翼剥开已被鲜血凝住的衣裳,随后一眼就看得见横割在他胸前那怵目惊心的钩伤,刹那间仿佛自己的指肚也在疼痒。
他满面的冷汗,倒是不哼不叫。
穆羽蓉用袖子给他擦汗,纤声道。
“你咬将好牙。”
他道。
“多谢姑娘。”
随着穆羽蓉的双手,那创粉抹上被撕开的皮肉,立刻如数百只蚂蚁在创口上蹿爬,紧接着又似被泼上热辣的滚油,逼得他浑身一激灵,又不住地稍略抽抖。
直到绷带一圈一圈在他身上缠绕,那张紧绷的脸才有一些舒缓,却是紧紧地用一只手捏住穆羽蓉的细腰。
那不盈一握的腰何时被人这样霸占过。
穆羽蓉吃痛,想要推开他,看着他迷茫的双眼,又只好咬咬牙。
直到看着包扎好,孟卿衣才笑道。
“最近半年来,江湖里突然有了一个青花楼。”
薛歧道。
“有。”
孟卿衣撑着圆圆的大眼睛,努着鼻子道。
“听说你也加入了青花楼。”
薛歧道。
“我入了。”
孟卿衣扑在桌面上,一只手撑着脑袋,道。
“我也请过你来墨雨堂,你连考虑都没有。跑去做我的对头,却是二话不说。”
薛歧道。
“大荒五把刀,有过协诺,彼此不在私底下动手。我千思万想,想同你们动手,不如做对头。”
其实薛歧说话,也是淡漠轻轻,听在别人耳朵,不管何时,都是无情。
孟卿衣眨着眼睛。
“所以你要把我们墨雨堂从隽永城里赶走?”
薛歧道。
“所以我要把你们墨雨堂从隽永城里赶走。”
薛歧的回答,连一个字都不差。
孟卿衣晃着头,道。
“只凭五个人,你以为够?”
薛歧道。
“五人的背后,还有拥有一支以一当十夙鬼军的青花楼。”
江湖上的流言蜚语虽多,却也很少有错。
孟卿衣蓦地坐直身,整个人的气势都沉了下来,震怒般双掌横压在桌沿,一字一句地道。
“你莫非是在吓唬我?”
穆羽蓉一心在照顾迷迷离离的他,桌子被突地拍响,简直被吓了一跳,立时依倒在他的身上,回过头来望。
薛歧的目光直抵向孟卿衣,哪里会有退却的想法。
阴恻恻的房间里,因为寂静,而可怕。
穆羽蓉怔怔地看着二人。
只见孟卿衣冷冷地摇头,收起按在桌沿的掌,拍手道。
“好吧,你把我吓到了。”
旋即,孟卿衣又是笑嘻嘻,举手道。
“你现在就把夙鬼军唤来吧,我投降。”
方才还被吓住的穆羽蓉此刻只能瞠目结舌,也是哭笑不得。
直过了好一会儿,突然觉得自己的脸颊正贴在健硕胸膛上,才惊觉自己全身都贴扑于他,惊呼出声,慌忙起身。
只是看见他虽是呼吸均匀,却已闭目,才把窘迫藏好,缓缓抬头,偏偏碰上西门惊唐妒忌的眼光。
穆羽蓉咬住唇,才不解释,也不说话。
这边的薛歧全然没有惊诧,大概是早已惯了。
薛歧道。
“不做挣扎?”
孟卿衣笑道。
“杀了你吗?”
薛歧道。
“凭你的快刀?”
穆羽蓉忽又以为自己浸入了寒潭,起了鸡皮疙瘩。
孟卿衣道。
“你在逼我试试。”
薛歧道。
“试试也好。”
孟卿衣认真道。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薛歧起身,绕着圆桌,缓缓踱到孟卿衣的身旁,俯身,在其耳畔道。
“我期待死在你的手上。”
孟卿衣道。
“青花楼既派了五人,墨雨堂亦派五人,番战吧。这般既能将死伤降到最小,败退也可以坦坦荡荡。”
薛歧道。
“那你我之战?”
孟卿衣道。
“无论前面番战是胜是和,你我的一战终逃不了。”
薛歧道。
“三天之后。”
孟卿衣道。
“桑陌林中。”
薛歧复回到圆凳上盘坐,既已达成目的,便连眼眸也懒得睁动。
孟卿衣霍然起身,一手将晕阙过去的他扛在肩头,向着穆羽蓉倒是满脸的坏笑,道。
“那日你不用出手,算你胜了一场吧。”
穆羽蓉难得淘气,便努了努鼻子,噘嘴道。
“不用!把你打得落花流水,我的鱼织剑已足够了。”
孟卿衣笑意很浓。
“好女娃。”
接着,孟卿衣忽如一箭,刺透四处满布的纱帐,破窗而走。
天上地下,除了当空的明月,已没有人知其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