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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锦箬心下却还是有些难安,已经二十余日没有消息了,战场之上,瞬息万变,谁知道如今是个什么情形?
到底是那个梦境,让她太过不安了些。
可是,哪怕她想立时插翅飞去西北寻他,也不过有心无力罢了。
除了等着,还能如何?
靖安侯见她皱紧了眉,自然知道她心里在担心燕崇,靖安侯心里也未必就全然放心,只是面对裴锦箬,却不得不宽她的心。
见状,他目下闪了闪,便是岔开话题道,“这些时日,委屈你了。你心里若是对为父有怨,也是理所当然。只是照看好自己,还有晟哥儿,安心等着晙时回来便是。等过两日,我便让人送信去西北,告知晙时,你已平安之事,想必,他也可以放心了。”
“父亲莫要这么说,父亲对晙时的疼爱,我都看在眼里。就冲着这一点,我对父亲,这一生,都只会存着感激,不会有半分的怨恨。”裴锦箬这番话,真心诚意。
既然燕崇能够告知靖安侯有关暗道之事,说不得,也会将叶准的事,也一并告知。
不管靖安侯到底知不知道叶准之事,他若不知,却什么都不问,可全心信任,若是知道了,又还能待燕崇一如往昔,不惜余力救她,加之他过往二十多年,对燕崇的教养之恩,他便是燕崇这一生的父亲。她自然也会敬重他一生。
靖安侯显然没有料到裴锦箬会说出这一番话来,尤其是这话里,带着些别样的深意,他们二人都不需言明,便心知肚明的深意。
靖安侯这样历经世事,饱经风雨,哪怕是困于万军阵中,都从未变色之人恁是愣了片刻。
待得再醒过神来时,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裴锦箬见得靖安侯偏过头去,似是极快地抬手揩了一下眼角。
动作很快,她没有瞧清,也只能当作没有瞧见。
靖安侯打扫了一下喉咙,才又转过头来,“早前听袁嬷嬷说,你有了身孕?如今......可还好?”
虽然有转移话题的嫌疑,裴锦箬却也知道靖安侯是真正关切,不由笑着点头道,“父亲放心,一切都好。这个孩子,定是个有福气的。”才会经了这般磨难,还能安安生生地在她腹中平安健康地成长。
萧綦寻来的那个大夫被叶准拿捏住了,给她把了脉之后,叶准便已得知了她腹中孩子的状况。
之前的麻药和风寒对孩子到底有没有什么影响,目前尚且无从得知,不过至少如今看来,还算得健康。
“那就好,那就好。”靖安侯听罢,连连点头,而后,一摆手道,“天气冷,不用送了,你回去,照看好自己,照看好晟哥儿,等到此间事了,再接你们回家。”
“嗯。”裴锦箬点了点头。
靖安侯这才转过身,大步走进了雪夜之中。
裴锦箬望着他的背影,悄悄攒起了眉心,靖安侯显然是为了宽她的心,他分明也有担心。
裴锦箬悄悄攒握起拳头,晙时,安否?
安否?安否?
两个字,刻骨的思念,无声地从承明殿外,从那重重宫宇之中,被卷着雪片的北风吹着,扬散在了夜空之中。
“晙时……”耳边,却好似响起了一声幽幽的呼唤,让燕崇陡然一个激灵,从梦中醒来。
有一瞬,他几乎恍惚,有些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但几乎是在那细碎的脚步声萦入耳中时,他眼底的恍惚便是彻底退去,转而清明锐利起来。
一动,身上已是麻木,四肢都不受他的控制一般,最后,只得拼力,紧紧握住手里被雪冰冻着,却还透着森森殷红的佩刀。
这些日子,他数不清自己躲过了多少次追杀,身上的伤,一重叠一重,这样的天气,他用尽了办法,也只能在这山林之中,与那些追来的北狄人周旋。
饿了,只要能填饱肚子的,哪怕是土下的眠虫,他也不会介意,渴了,便抓两把雪,捂化了喝下去。
他从前也是从死人堆里爬起来的,在军中那四年,什么样的苦没有吃过?他这条命,是多少人换来的,他绝不能因为软弱而轻易舍弃。
可是,昨夜,他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他身上有伤,又是这样的天气,竟是发起了热。
他脑袋昏昏沉沉,近乎只是靠着意志力,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时,却那么倒霉,与一队五人的北狄兵迎头撞上。
最后,他拼尽全力将那一队北狄兵尽数斩杀,然后,便是逃到了这处山洞,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沉入黑暗前,他以为自己定是活不成的,却没想到,他命大,居然又醒转了过来。
可是……他竖耳听着渐渐靠近的脚步声,一、二、三、四……一共四个人,而且听步息,比之前遇上的那一队,轻了许多,也就是说,身手更要好些。
燕崇试着挪动了一下腿脚,却是麻木得全不听使唤。
眨眼间,那足音已到了洞口,投下的黑影,就落在眼前,燕崇握紧手里的刀柄,心中苦笑,这一次,怕是没有那么好运,能再逃出生天了。
凤京城中的辽东兵退了出去,京畿的防卫再度由京兆尹府和五城兵马司接手。
起初几天,还有身穿甲衣的京卫,一队队在城中穿行,抓捕可疑人等,等到辽东兵彻底撤出城去时,这些京卫也不再四处穿行。
偶有瞧见五城兵马司或是京兆府衙门的捕快走过,百姓们也不再诚惶诚恐。
好在,早前双方交战伊始,百姓便被勒令待在家中,紧闭家门,不可四处走动,大多数的人,都还算得听话,因而伤亡算不得重。
拾掇着自己的家园,一场劫难后,凤京城总能慢慢恢复往日的祥和安宁。
等到听说城外的辽东兵彻底撤走,而四方城门又打开了时,凤京城内的百姓皆是奔走相告,欢呼雀跃。
“奶奶,撤了!撤了!辽东兵撤走了!”茉莉打听到了消息,便是疾走着奔进了院中,一边奔,一边喊道。
季舒雅也听见了屋外的动静,恰恰迎了出来。
刚刚听清她说的话,乍然又听得院外的动静,主仆二人不由相携走到了院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