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千佛不以为然:“我几位姑姑那里多的是养荣驻颜的方子,赶明我跟她们要来,日日好生养着。等到你发白齿落,走路都需要人搀扶的时候,我还是个年轻小伙,看你还生不生这样的歪心思。”
看你还生不生这样的歪心思!
穆典可轰地一下热血上脸,羞闹之余,心中又多出一股不可自遏的甜蜜。
好似真的望见了与他相偕白首的那一日。
情急答不上话,只得以恼遮羞:“你才发白齿落,你才走路需要人搀扶呢。”
常千佛大声笑起来。
常奇道:“快看,那里有个傻子,玩个九连环都能把自己乐成那样。”
穆典可扬起手上铁环便朝常奇砸了过去。
常奇嘴里含着一块薯粉糕,哪想到穆典可会突然发难。仓皇跳起,绊到脚下食盒,往前抢了好几步才站住,仍叫那四五个一串的铁环砸到了后脚跟。
转头望着穆典可,神情有些发懵。
穆典可自己也傻了。
她的反应是相当快的,趁着常奇还没缓过神来,先发制人地朝常千佛嗔了一句:“还不去把铁环捡回来?你也真是的,跟一个小孩子一般见识做什么,他骂了就骂了呗。”
常千佛抑着笑去捡铁环。
常奇呆立原地,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大叫:“你当我是瞎子啊?我明明看见了就是你砸的,你还想骗我!你说谁是小孩子呢?”
他嗓门又大,一边叫还一边抱着脚跳,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穆典可被一群人看着,满脸生晕,耳尖发红,恨不得自己能钻到地底下去。
常奇抱着脚呼痛,兀自大叫:“你是不是有毛病啊?我又没骂你,我说我爷爷,你管的得着吗?”
穆典可理亏不吭声。
常奇一看穆典可不说话了,越发嚷嚷得带劲:“哎呀呀,你是不是心疼了呀”
穆典可急了,喝道:“你闭嘴!”
她惯常发号施令的人,自带威严,这一声声音虽不大,气势却足。
沉眉怒目,一身凛凛,哪是常奇敢正抗的。
当下常奇闭嘴不说话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眼前这位姑奶奶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要真把她给惹毛了,再把自己另外一只胳膊也给折了,那就连吃饭都吃不上了。
常奇一贯信奉“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准则,惹不起他难道还躲不起吗?
拍拍身上的灰,又看了眼地上摔烂的蒸糕,颇有些惋惜地说道:“这么好吃的鱼糜糕,可惜了。”
黎笑笑心中哀叹一声,简直想伸手捂脸:太丢人了好吗?
双手一掀,把医书盖在了自己脸上。
常千佛捡了铁环回来,心情颇好的样子,一边拆解九连环,一边哼着小曲。春风得意掩不住。
穆典可感受到一院异样的目光,只把头狠狠低着,心里安慰自己道:罢了,反正丢脸又不是这一两回了。
吃过饭,午歇之前,常千佛照例是要给方显过一遍脉的。
大约是因这一上午被气得多了,方显颇有些肝火上行,心脉滞涩之象。
他去毒之后阳气弱,不宜多施针,常千佛回房取艾绒给他灸了一道,又取砭石敲打肝肺两经,疏络理气。
未多时,方显胸闷气堵的症状便消解不少,只是一张脸仍旧黑着。对着常千佛的问症,也是问三句答一句,态度十分不友善。
乐姝立一旁十分尴尬,却不敢多言,只在方显不注意的时候,冲着常千佛歉然笑了笑,颇有请包容之意。
常千佛道:“我来时针具未带全。还烦劳夫人去同黎小姐说一声,要她取三枚员针,一枚毫针与我。”
乐姝是个性聪慧敏的,听了常千佛这话,便知他是要自己回避。示意房里两个服侍的丫头,一道出去了。
方显冷笑道:“怎么,把人清走了,要跟我算账了?”
常千佛从来不是个冲动之人,他把常奇扔到自己房顶上,害自己落一身灰,绝对不是无意为之。
怕是穆典可已经在他那里告了恶状了。
常千佛道:“你骂她狗仗人势?”
方显供认不讳:“骂了怎么了,你还要跟我打一架?”
常千佛道:“你是个病人,我与你动手不武。但若你继续恶言恶语,触到我的底线,我不会讲究这样。”
方显冷哼了一声,轻蔑道:“大丈夫本不该搬弄口舌,”
常千佛道:“那就别搬弄了。”
方显到嘴的话噎回去,不可思议地看了常千佛一眼,同情鄙夷兼有之,还是忍不住说道:“你是真的傻了,还是鬼上身了?你知不知道,你当宝贝一样护着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今天早上,她亲口跟我说,她就是想利用你,只不过看你大树下头好乘凉,才愿意耍着你玩。似这样心机深重的女子,你认为她能对你有多少真心?”
常千佛蹙眉道:“她真是这么说的?”
方显就有些不耐烦,道:“我虽不是君子,却也不屑于做这种诓人骗人的小人行径。不信?你自己去问她啊。”
常千佛默然不语,继续拿砭石敲打着方显通身的经络。
她终究,还是决意要离开。
她跟方显说这样的话,是打定了主意要把自己从酬四方那件事情当中摘出来。固然见得自己在她心中是重要的。然而同时,她也并没有打算同自己绑在一块,共同荣辱进退。
所以这些日子,她才会一反常态地对他热情,才会抛下顾虑,尽情释放对他的爱慕与依恋,说着平时从不出口的话。
他不是没有觉察,只是自欺欺人,不愿承认。
方显并不知他心中所想,只当他是受了打击,无法接受。道:“你也别敲了。你这么心不在焉的,我怕你把我敲死。这样的女人,根本就不值得留恋。”
常千佛抬起头,看着方显一字一句道:道:“我再说一次,你可以不知她,但你不能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