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攸南呷了口茶,神态悠然地望向茶寮外两株迎风摇摆的垂柳树,拿腔拿调地吟哦道:“昔我往矣,杨柳青青;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好诗,好诗啊。”
又回头问:“姑娘觉得这两句诗如何?”
穆典可秀眉蹙起,已是极度地不耐烦。金雁尘能猜到她去滁州是为了避着常千佛,徐攸南自然也能猜到。又是试探又是假意关心,铺垫了半天,就为了念几句诗来挤兑自己?他这是有多无聊!
偏生她还发作不得。一发怒,岂不更显得自己心虚,坐实了徐攸南的揣测?
徐攸南浑似不觉,呷了两口茶,终于慢悠悠地开了腔:“我就觉得常千佛这个年轻人很不错,你不觉得吗?”
穆典可眉一挑,将手中茶杯重重顿在桌面上,震得徐攸南面前茶杯一跳:“没有人告诉你,你的话太多了吗?”
徐攸南现如今被人提起多称赞一声智谋过人,年轻的时候却是以外貌而闻名。又因他的武器是梅花镖,素有“梅花檀郎”的美誉。
又兼好风度,行止温文有礼,寻常人见面便有三分好感,还真没有人嫌过他话多。微笑摇头道:“从没有,姑娘还是头一个。”
穆典可还没开口,便听前方传来“噗嗤”一声笑。
那年轻公子站了起来,嘻嘻笑道:“这就是这位姑娘的不对了。这位大叔明明是关心于你,你不应他也就罢了,还要怪他话多。说起来这位大叔也有不对,女儿家的心思最是矜持,你当面说破,她岂有不羞恼于你的道理?”
说着已经离座走到跟前,好奇地打量着穆典可,笑道:“姑娘说我说得对也不对?”
穆典可原本只是厌烦徐攸南的试探,这下叫这年轻公子说得真有几分羞恼了。
脸涨得发热发烫,幸好带着竹笠,青纱遮面,看不见那一层薄薄胭脂色。
徐攸南笑道:“这位小公子好伶俐的口才。”
与年轻公子一起的中年人连忙站了起来,轻斥道:“阿奇,不得无礼。”
拱手向穆典可和徐攸南二人赔礼:“我家侄儿口无遮拦,冒犯到二位,失礼之处,还请两位多多见谅。”
徐攸南笑道:“年轻人嘛,言语无心,何来冒犯之说?”
那年轻公子被中年人斥了一道,正欲退回去,听徐攸南这么这么一说,又起了攀谈的兴致,问道:“不知阁下口中所说的常千佛,可是洛阳常家堡堡主的独孙,人称济世活佛的医仙常千佛?”
徐攸南笑道:“正是。不知公子有何见教?”
那年轻公子笑道:“实不相瞒,我与我叔父便是从洛阳而来。家里做药材生意,与常公子素有些交情。听两位说话,似乎也与他颇为相熟?”
徐攸南道:“几面之缘而已。”
年轻公子点头道:“哦,原来是这样。”
看了穆典可一眼,笑意更重,问道:“不知道这位姑娘如何称呼?”
徐攸南笑道:“这是我家姑娘,公子如不介意,便也如此称呼好了。”
年轻公子知他不愿透露姓名,眼中好奇之色愈重。
正在此时,云央到了茶寮外,穆典可握剑起身。
茶寮的过道并不宽阔,穆典可戴了一顶比肩还宽的竹笠,从那年轻公子身边经过时,便有意侧了侧身,以免竹笠碰到了他。
年轻公子好奇地往面纱里看,只见轻纱层层叠叠,数层遮挡之下,竟是连个模糊轮廓都看不见。
一时玩心大起,伸手就去揭那竹笠。
手指还未触碰到面纱,就听见“刷”的一声,穆典可手中利剑已然出鞘。长剑在空中划过一道雪色亮光,如闪电掣下,瞬间就到了年轻公子手腕上方。
年轻公子只觉得手腕上冰冰一凉,尚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只茶杯从对面飞了过来,“叮”的一声正好磕在剑尖上,力道十足强劲,生生将穆典可手中的利剑击偏。
穆典可手上不稳,剑刃一斜,从那年轻公子的手腕上飘了出去,只在皮肤上划下一道两寸来长的口子。
白刃切肉而过,竟然不染一丝血迹,可见速度之快。
那只携带着劲力的茶杯与剑身一撞之后,被弹到了空中,杯身翻覆,滚烫的茶水倾泼出来,四下飞溅。
穆典可手肘一弓,迅速回转剑身,以剑尖托住了杯底。
茶杯在三尺剑身上来回滑动,随着剑身的舞动忽高忽低,左右飘移,转眼之间,已将四溅的茶水收回杯中,一滴不剩。
穆典可一抖手腕,剑尖弹起,便又听“叮”的一声,盛满热茶的茶杯脱离了剑身,疾疾地向那中年男子射去。
杯中茶水倾泻而出,化作四股激流,恰似四柄细小的水剑,破风刺向中年男子面门。
中年男子倏然起身,手肘迅速抬起,动作并无出奇之处,仿佛只是随意一挽,手已绕到了四柄水剑后方,将那只疾速往前的茶杯握到了手中。伸手往怀里一勾,运腕如风,茶杯在空中划了个圈,一兜一扬,四柄激射的水剑便被尽数收入杯中。
中年男子握着手中的茶杯,只见杯内水花激溅,如同烧开的沸水,翻滚不息,惊叹道:“姑娘好快的剑法!”
从穆典可发起攻击到现在,不过短短的一瞬间。但就在这一瞬间的激烈过招里,穆典可认出了对面人的身份。
中年男子虽然手上功夫了得,但真正擅长的却是腿法。就在刚刚起身之时,脚下瞬息数布步腾挪,青砖被踩陷数寸。可见其功力之深厚。
而他手上那一套技击之术,明显是得了常纪海的真传。虽说手法尚不纯熟,但已足够惊人。
由此可见,常纪海本人的武功恐怕已到了出神入化,难以意测的地步。
还剑入鞘,道:“凌管家好厉害的手法。”
此人正是总理着常家堡一堡一百三十六药堂事务的常家堡总管,曾以一身刚猛腿法横行关东的“无影腿”——凌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