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把它藏在了枕头瓤子里面——她平时喜欢往枕头瓤子里面藏东西。警察叔叔,我该回去了,我娘也该回家了。今天晚上九点左右,我爷爷和奶奶一准会到老地方去烧纸钱。你们不能靠的太近,太近了,会被他们发现,太远了,你们又听不见他们说话的声音——他们怕别人听见,说话的声音特别小。”周小桃将玉佩放在陈杰的上。
“小桃,你怎么这么肯定?”
“我回家的时候,看见爷爷坐在屋子里面叠金元宝和银元宝,每次烧纸钱之前,他和奶奶都会叠金元宝和银元宝。金元宝和银元宝已经用篮子装好了。我该回去了,我娘该回家了。”周小桃转身离开,她穿过树林,钻进了树林北边的玉米地——在第排人家和第四排人家之间,也有一大片玉米地。周队长家住在第排。
陈杰关上后院门,走进堂屋。
欧阳平从陈杰的上接过玉佩,原来是一个椭圆形的祖母绿玉佩,上面雕刻着一尊观音菩萨像,玉佩最长处有五公分左右,最宽处有四公分左右,厚一公分左右,最上边有一个小孔,小孔里面拴着一根绳子。
无论从颜色质地,还是从造形图案上看,这枚玉佩都不是一个普通的玉佩。难怪芮和平一直戴在脖子上呢,难怪周迎梅要将它留下——并收藏起来呢。这枚玉佩应该能值几个钱。
周迎梅果然是一个既阴险心狠辣、又贪财猥琐卑贱的**。
周队长也证实,这枚玉佩确实是芮和平的随身之物,他曾经不只一次和芮和平在社房值夜班,芮和平睡觉脱衣服的时候,周队长曾经不止一次看到过这枚玉佩。所以,他非常肯定地说,芮和平并没有到深圳去打工,他一定是出事了。周队长还证实了周小桃另外一个说法,去年除夕的晚上,周队长到社房去巡夜的时候,曾经看到周老五夫妻俩在玉米地里烧纸钱。他当时就有点纳闷,周老五夫妻俩在吃年夜饭之前,已经到祖坟上去烧过纸钱了——周庄人有一个习俗,就是在吃年夜饭之前到祖坟上去烧纸钱,周老五夫妻俩为什么还要在饭后烧纸钱呢?为什么跑到玉米地去烧纸钱呢?在周庄,没有人跑到玉米地去烧纸钱的。现在想一想,周队长终于明白,周老五夫妻俩跑到玉米地烧纸这件事情,肯定和芮和平的失踪有关。
陈杰突然想起了什么:“周小桃说,今天晚上,她的爷爷奶奶一准到树林边去烧纸钱,可他们祷告的声音非常小,而我们又必须和他们保持一定的距离,声音太小,我们肯定听不见。”
“老陈,他们烧纸钱的地方固不固定?”欧阳平问。
“他们一直在同一个地方烧纸钱,周小桃已经领我去看过了。”
欧阳平捋起衣袖,看了看表,时间是五点零八分:“只要烧纸的地方固定,那就好办了。”
“欧阳,你有什么好办法?”
“用窃听器。”
“嗯,这确实是一个好办法,有了窃听器,不管他们的声音有多小,只要他们开口说话,我们都能听见,还不容易被他们发现。”郭老道。
欧阳平从口袋里面掏出,拨通了刘大羽的电话,他让刘大羽送两套窃听器到周庄来。
六点十分,刘大羽和严建华走进周队长家的院门,将两个人领进院门的是周队长的小儿子,周队长安排他到小木桥上去接刘大羽和严建华。
点半钟左右,天完全黑下来了。欧阳平一行去了蹲守点。
陈杰和李化将两个监听器藏在两根玉米杆和叶子的交叉处,将监听点放在距离监听器五十米左右的地方——在距离电线杆北边四十五米左右的地方。
按照约定,陈杰和李化在周迎梅家东院墙外那棵老槐树下守候,蹲守在这里,能听见周家人说话的声音——特别是周家人站在院子里面说话的声音;欧阳平等人则在监听点耐心守候。
点四十五分,周家的厨房里面传来洗刷锅碗的声音,伴随着洗刷锅碗的声音,还有周迎梅和父母对话的声音。
“爹,娘,你们先回屋歇着去吧!我收拾好碗筷以后,就打水给你们洗脸——洗脚。”
“不用了,你待会儿还要到豆腐坊去,明天早晨还要起大早,你不要太辛苦。”
“小桃他们在屋子里面写作业,爹娘帮我照应着,写完作业就让他们早点上床睡觉。”
“忙你的去吧!这些事情不用你操心。”
东厢房里面亮着灯光,个孩子应该在东厢房里面写作业。
两位老人并没有离开厨房,对话还在继续。
“爹,你怎么又回来了,你是不是有啥子事情啊?”
“迎梅,你不要太辛苦,每天泡十五斤黄豆就行了,太多了,你一个人忙不过来,我们又搭不上。”
“不多泡一点不行啊!个孩子都在读书,昨天,小军和小芹的老师又催着要补课费了。我也不想太辛苦,可我有什么法子呢?”
“迎梅,要不让你爹到豆腐坊去搭把。”是老太太的声音
“你们千万不要这么想,如果把你们累倒了,那我就真没有一点退路了,你们在家,还能帮烧火做饭,帮我照应个孩子,你们就不要担心了,我一个人能行,如果太累的话,我会歇着,我千万不能倒,个孩子还指望我呢——我还没有好好孝敬你们二老呢。”
“你也可以考虑让迎美搭把,他虽然脑子是有点问题,但有些事情还是能做的。”老头子道。
“不行,迎美身体不好,脑袋时好时坏,如果在我上出事,我们不好向他爹娘和乡亲们交代,你们是好心,想帮衬拉扯一下迎美,可乡亲们恐怕不会这么想,他们会以为我们欺负迎美人老实,抓他的白差,占他的便宜。这件事情,你们以后就不要再提了。我不跟你们说了,我到豆腐坊去了。”
八点零五分,周迎梅走出后院门,去了豆腐坊。欧阳平等人所在的位置,正好能看到周迎梅一举一动。
八点二十左右,周小军和周小芹的作业写完了,周小桃便开始打水给弟弟妹妹洗脸洗脚,在给弟弟,妹妹洗脸洗脚之前,周小桃把奶奶支走了,奶奶本来是要照顾小军和小芹洗脸洗脚的,执拗的周小桃坚持要自己给弟弟妹妹洗脸洗脚。
小桃之所以敦促弟弟妹妹洗脸洗脚,是想为爷爷奶奶提供方便,只有在个孩子都睡下的情况下,爷爷奶奶才能去做自己的事情。
八点四十,东厢房的灯熄灭了。这就是说,个孩子上床睡觉了。
八点四十五分,一根树枝突然落在老槐树下,树枝上用一根白线绑了一张纸条。
陈杰解开白线,展开纸条,打开电筒看了看,纸条上歇着:“爷爷奶奶已经走出西厢房。”
陈杰和李化朝后院门走去。
两个人走到后院门东边的墙角处的时候,后院门开了,两个黑影走出院门,其一人的右胳膊上挎着一个篮子。
一个黑影关上院门。
两个黑影一前一后,径直朝目的地走去。
陈杰和李化悄悄地跟了上去,他们和两个黑影之间的距离保持在五十米左右。
两个黑影很谨慎,他们一边走,一边环顾四周。在确定树林里面没有人的情况下,两个黑影一前一后,加快了速度。
两个黑影走到烧纸钱的老地方,停下了脚步,在地上蹲了一两分钟的样子,之后,一个黑影从菜篮子里面拿出几样东西,天太黑,什么东西,看不见,陈杰和李化猜测,应该是几沓纸钱和几袋元宝。
一个黑影划着了火柴,在火柴头微弱光线的照耀下,陈杰和李化看清楚了,划火柴的人是周小桃的爷爷,他右拿着火柴棒,左拿着几张纸钱。
很快,老人将纸钱点着了。火光清晰地映衬出两位老人憔悴的脸和苍苍白发。
两位老人家不时往火上添纸钱,一个人嘴里面祷告着什么——能听出是老太太的声音,但不知道她在祷告什么。
陈杰和李化没有听见老太太说什么,这不要紧,欧阳平他们能听见呀。
监听器录下的内容成了芮和平失踪案的重要证据——成了侦破芮和平失踪案的关键。
老太太祷告的内容如下:
“我的儿啊!爹和娘来给你烧纸钱了。”
欧阳平没有完全听明白老太太的话,老两口只有个女儿,并不曾有儿子,老人口的“我的儿”会是谁呢?国有“一个女婿半个儿子”的说法,那芮和平是周家的女婿,老两口自然可以称之为“儿”,更何况芮和平是周家的上门女婿,这个上门女婿肩负着为周家传宗接代、延续香火的光荣使命,说芮和平是一个儿也不为过。
老太太不是一个糊涂人,她不直接称呼芮和平的名字,而是把芮和平当成自己的“儿”。
同志们算是遇到难题了,要想把这个“儿”和芮和平之间画上等于号,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老太婆,你声音小一点。”周老五不但让老伴声音小一些,他自己说的声音更小。
“老头子,你别打岔——再打岔,以后就不要跟我来烧纸钱了。”
之后,周老五什么话都没有说。
“我的儿啊!你一定要保佑我们周家平安无事,只要你能保佑一家人平安无事,往后,我们一定经常来给你烧纸钱。”
“保佑一家人”和“保佑我们周家”,显然是指老两口、周迎梅和个孩子。老人另外两个女儿已经嫁给了外姓人家,和这个家,和周家有关系的人,肯定是芮和平,所以,“我的儿”指的应该就是芮和平。照此推断,芮和平并没有到深圳去打工,他应该是到阴曹地府报到去了。
“为了个孩子,你也应该保佑我们全家平安无事啊!”
芮和平对个孩子非常好,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个孩子。老太太真以为芮和平地下有知,她真以为芮和平能听见她说话。
“为了个孩子”,还应该包括周迎梅,可老太太只字未提女儿周迎梅。难道是周迎梅做了对不起芮和平的事情,唯一能让芮和平原谅周迎梅花的理由,就只有个孩子。老太太知道芮和平老实善良厚道,所以认定芮和平一定会原谅周迎梅花。
两位老人想用几沓纸钱和几袋元宝化解一桩人命大案。
世界上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吗?答案是没有。
十五分钟以后,灯火完全熄灭之后,周老五站起身,然后将老伴慢慢拉起来,老伴弯腰拿起菜篮子,迅速离开了现场,推开后院门,最后将后院门关上。
九点二十分,同志们撤离现场。
回到周队长家以后,董青青将监听器录音的内容反复播放了好几遍,屋子里面除了刑侦队的同志们,还有周队长。是欧阳平特意把他留下来的。
听完录音以后,周队长非常肯定地说:“和平十有**是出事了——一定是出事了。”
这正是欧阳平想听到的话:“周队长,录音,您也听了,请说说您的想法。”
“咱们这里烧纸钱是有些讲究的,一年烧次纸钱,清明、大东,再就是年十晚上。平时是不烧纸钱的。这里面肯定有问题,烧纸的地点也不对啊!老五家烧纸从来都是在祖坟上烧的——老五家的祖坟就在里湾,走一个来回也就是两袋旱烟的功夫,老两口跑到玉米地去烧纸,这不合常理啊!所以,我认定,他们的纸钱是烧给和平的。老嫂子虽然没有提和平的名字,但咱们周庄人都知道,老两口一直把和平当儿子待的。人常说一个女婿半个儿,和平自从入赘到老五家以后,就是一个儿,你们可以到村子里面去打听打听,和平比迎梅还孝顺老两口,那迎梅有时候还会对老两口发脾气,使性子,和平一向对老两口低眉顺眼,从不给他们脸色看。就是在知道迎梅不守妇道的时候,也没有把气煞在老两口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