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冬林接着道:“我也劝老东西尽量不做手术,老东西把自己的命看得很值钱,他问医生有没有风险,医生当然会说只要是手术就会有风险,医生的话,把老东西吓着了,也就是因为医生这句话,老东西才决定保守治疗。”
“因为有医生的话在前面摆着,所以,老东西的死,并没有引起家人的怀疑,虽然老东西是一家之主,但家里上上下下对他都没有什么感情,因为他对妻儿太刻薄,因为他为老不尊,品行不端,老二和老四知不知道自己老婆和老东西之间的事情,我不敢说,但他们对老东西没有一点好感,这是可以肯定的。”
“在魏家大院,有几个人知道案子的真相?”
“我母亲知道,我妹妹霞霖可能也知道,我们母亲既然能把东西藏在霞霖儿子的房间里面,肯定会把事情告诉她,霞霖跟我走的比较近,我母亲应该会跟她讲。”
“我再问你一遍,你杀害魏在寅,有没有帮凶?”
“没有,就我一个人,搭上我一个人,我都觉得不值,我是不会再搭上其他人的。老东西风烛残年、行将就木,用我一条命换他的命,绰绰有余。我还没有糊涂到那种地步,我不为自己考虑,我也应该为母亲和弟妹们考虑,我之所以下决心除掉老东西,求的就是全家人的平安无事。我怎么能为一己之恨坑害那些无辜的亲人呢?我作为魏家的老大,不能为他们做什么,我已经非常愧疚了。”
“你把杀害魏在寅的过程详细交代一下。”
魏冬林又点了一支烟,他显得非常紧张,点香烟的时候,他的手有些颤抖。
魏冬林抽了几口烟以后,一阵咳嗽。
欧阳平看了看手表,时间是四点一刻。欧阳平是在催魏冬林抓紧时间,而魏冬林似乎遇到了一个过不去的坎——他的思维一下子变得迟钝了许多。
魏冬林心知肚明,再迟疑下去就不合适了:“现在让我回忆杀害老东西的过程,我这心里有些毛——事后,我一想起那天夜里生的事情,就心神不宁,寝食不安,欧阳队长,您得容许我慢慢想——慢慢说。”
“行,你慢慢说。”
“欧阳队长,能不能您问,我回答呢?”魏冬林不想主动回忆七月一号夜里面生的事情,“我一定老老实实地回答您的问题。既然我已经承认老东西是我杀死的,我就没有必要再隐瞒什么了。”
“行,你是如何进入和离开魏在寅的房间的呢?”
“我——我是从——窗户爬进房间,也是从——窗户离开的。”
“你在窗户上做了手脚?”
“不错,我——我在窗户上做了手脚。”魏冬林的回答很被动。
“你是怎么在窗户上做手脚的呢?”
“七月——七月一号的晚上,九点钟左右,我——我送一瓶开水给老东西,每天晚上九点钟左右,老东西都要吃药——大部分时候,都是我伺候他吃药,他还有喝茶的习惯,每天晚上睡觉之前,他都会喝茶,所以,每天晚上,我都要送一瓶开水给他。我——我乘他进卧室拿药的空档,把最东边两扇窗户上的插销换了。”
“把插销换了?什么意思?”
“我换了一把少了一截的插销,从表面上看,插销是插上的,但插销的下面少了一截,是虚的。老东西每天晚上上床睡觉之前有关门关窗检查插销的习惯,换了一个假插销,我就能从外面把窗户推开了。老东西非常谨慎,他每天晚上睡觉之前,肯定要把两个门栓都插上,然后上插销,窗户上的插销,他也要一个一个看一看。他的房间,别人是不能随便乱进的,只有他在的时候,别人才能进。连我母亲都不例外。”
“你母亲和二妈不是经常帮你父亲收拾整理房间吗?难道他们没有房门的钥匙吗?”
“没有,只有老东西有房门的钥匙,我母亲都是在早晨八点之前收拾整理房间。收拾整理好房间之后,老东西就锁门走人了。”
“少了一截的插销?这怎么讲?”
“我找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插销,然后用钢锯锯掉了一截。”
“我们仔细检查过所有窗户和窗户上的插销,插销完好无损。”
“七月二号早晨,我和秋林从窗户爬进房间以后,我乘乱把假插销换成了原来的插销。”
凶手的谋划还是非常缜密的。魏在寅虽然很谨慎,但如果有人想做对他不利的事情的话,还真是防不胜防。
“安眠药是放进茶壶,还是茶杯里面去的?”
“安眠药是放进茶壶里面的。老东西喝茶讲究,他习惯将茶壶里面的水倒到茶杯里面喝,茶壶里面有几十年的茶垢,他喝的就是茶垢上的茶香味。他的茶壶和茶杯是从来不洗的,每次喝完茶以后,他只用温水过一遍就行了。”
“你是怎么把安眠药放进茶壶里面去的呢?”
“我给他送水瓶的时候,乘他不在跟前的时候,把药粉放进了茶叶罐里。”
“放进茶叶罐里面?为什么不直接放进水瓶里面——或者茶壶里面呢?”
“老东西是一个人精,他把自己的命看得很值钱,我们送给他的水,他是不会直接喝的。”
“不直接喝,他怎么喝?”
“他每天晚上都会准备几片咸鱼干,隔壁尹国宝家不是有一只猫吗?鱼干是为那只猫准备的,每天晚上九点多一点,那只猫准时出现在老东西的房间,吃过咸鱼干之后,老东西为猫准备好了水,他先让猫喝,猫没有事,他才会用水瓶里面的开水泡茶。”
翁小琴和尹国宝都提到过那只猫。他们还特别强调,那只猫不是呆在尹国宝家的窗台上,就是呆在魏在寅家的窗台上,要么就是呆在门厅里面。魏在寅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货色,所以,他时时处处,小心谨慎。心中有鬼,自然是草木皆兵了。魏在寅也意识到有人可能会做对他不利的事情。
“你把药粉倒进茶叶罐,能确保魏在寅在泡茶的时候吧药粉连同茶叶一起倒进茶壶里面吗?你不怕他现吗?”
“老东西的心思虽然很细,但绝想不到我会把药粉放在茶叶罐里面。他泡茶的时候,从来不用手抓茶叶往茶壶里面放,而是拿起茶叶罐直接往茶壶里面倒,而且,每次放的茶叶量都比较大,卧室里面的光线很暗,他是不会现药粉的。他在倒茶叶的时候,药粉会随着茶叶一起落尽茶壶里面。”
凶手将作案的每一个步骤都算计好了。
“我们在魏在寅的鼻腔深处现一个长十公分左右的创口,凶器是什么?”
魏冬林迟疑十几秒,道:“是一根带尖头的钢筋。”
“带尖头的钢筋是你事先加工好的?”
“是的。我用铁锤将钢筋的一头砸尖——然后磨尖,另一头砸扁,还要簪出一个浅浅的凹槽。”
“为什么要将钢筋的尾部砸扁呢?”
“我要把钢钉插进老东西的鼻子里面,一定要插深一点,靠手肯定是不行的,得用尖嘴钳夹住钢钉的尾部,如果钢钉的尾部是圆的,尖嘴钳肯定夹不住,即使夹住了,也会滑掉,鼻子里面的空间有限,如果滑掉,再想夹住,肯定会弄破鼻子,如果把鼻子弄破的话,连蔡姑姑和陈奶奶那一关都过不去,砸成扁平状,尖嘴钳就能夹住了。”
“为什么要在钢钉的尾部簪出一个浅浅的凹槽呢?”
“钢钉肯定不能留在鼻子里面,等老东西断气以后,钢钉还要取出来。我在钢钉尾部的凹槽上栓了绳子——就是用几根比较粗的鱼线拧成的绳子,这样,把钢钉拽出来就比较容易了。”
难怪魏在寅的鼻腔深处只有创口和淤血,没有凶器呢。这种杀人手段,同志们闻所未闻。
“你是怎么想出这种杀人办法的呢?”
“我是看新闻看来的。”
“看电视新闻看来的?什么电视新闻?”
“一年前,我在荆南电视台新闻频道看到过一个新闻,一个在建楼盘生了一起事故,一根钢筋从天而降,正好落在一个工人的头顶上,钢筋的头部正好扎到工人的鼻腔里面,在送往医院的途中,这个工人就死了。”
“钢钉拔出来的时候,是不是喷出很多血呢?”
“钢钉插进去的时候,就喷出不少血,血是从另一个鼻孔里面喷出来的。”
“清除鼻腔里面的血迹是不是用了很长时间?”
“足足用了三个半小时。四点钟左右,我不放心,再次潜入房间看了看老东西的鼻孔,里面没有血,我才放心回去睡觉。”
“鼻腔里面的血是怎么清除的呢?”
“用棉球——酒精棉球。”
“酒精棉球是事先准备好的吗?”
“不错。是事先准备好的。”
“床单、被套、枕套和枕巾也是事先准备好的吗?”
“也是事先准备好的。”
“换下来的床单、被套、枕套和枕巾是什么时候拿走的呢?”
“我当时就拿走了。”
“可我们调查到的情况是,第二天早晨,有人看见你二妈温婉沁抱着刚换下来的床单、被套、枕套和枕巾等东西走出房间。”
“那是我换下来,故意让二妈拿走的?”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是故意做给我母亲、二妈和邻居看的。”
“你母亲和二妈每天早晨都给魏在寅铺床叠被,你不担心她们现床单和被套不是原来的床单和被套吗?”
“我换的床单、被套、枕套、枕巾和原来的一模一样,分毫不差。因为这两套床上用品就是我买的,我特意买了两套一模一样的。这件事情,我谋划了很长时间。”
“你的意思是说,买两套一模一样的床上用品,也是你杀人计划的一部分?”
“是的。一切都是我事先谋划好了的,我唯一没有想到的是,老东西在喝下水,感觉不对劲的时候,把画上面的人头玉片吞到嘴里面去了。我想撬开他的嘴巴,把玉片拿出来,可老东西要紧牙关——就是在断气的时候,他的牙关也是咬得紧紧的,我担心弄破了他的嘴,只得作罢。”
“杀人凶器在什么地方?”
“在——在——东西——我——”
“你不要吞吞吐吐。”
“东西——我——我扔进了乌龙潭。”魏冬林在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思路不是很畅通,思维不是很明晰,语句也不是很连贯。
乌龙潭是五台山南边,华侨路西边一个天然湖。
“一根钢钉,用得着跑那么远的路扔进乌龙潭吗?”
“除了钢钉,还有尖嘴钳,尖嘴钳上有很多血,尖嘴钳上的血,我是擦干净了,但我嫌瘆的慌,我——我就把钢钉和尖嘴钳放——放进塑料袋一起扔——扔进了乌龙潭。”
“乌龙潭很大,你扔在乌龙潭什么地方了?”
“在湖西路上——我是在湖西路上——湖滨公园扔的。”
“具体的位置,你还记得吗?”
“我——我扔东西的时候是在夜里,当时——我——我很紧张,往湖里一扔——我就骑车马上离开了。”
魏冬林没有说出具体的位置,有两种可能:一,如他所说,因为天黑和过于紧张,没有特别在意东西落水的具体位置——或者大概范围;二,他不想让同志们找到杀人凶器,不想让同志们找到杀人凶器,是他根本就不知道杀人凶器在什么地方。虽然魏冬林承认自己就是杀害魏在寅的凶手,他也向欧阳平交代了一些重要的细节,但欧阳平之前已经有了一些想法,所以,他对魏冬林说的话并不完全相信,如果凶手不是一个人的话,那么,知道案情的人就不会是魏冬林一个人。至少是知道案情的人肯定不是一个人,如果魏家人互相串供的话,只要是知情者,无论是哪一个人,都能和魏冬林一样说出作案的过程和一些作案的细节。欧阳平甚至还想到了这样一种可能:魏冬林有可能不是杀害魏在寅的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