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秀山湖,鸟声啾啾,湖边的柳枝妩媚摇摆,薄薄的晨雾轻缓地流动,晨练的老人们三三两两。
附近的人们或许还会谈论那次离奇的枪杀,但现在的秀山湖,没有血腥的味道,也没有惊悚的枪声,只有安逸祥和的画面。
我带着吕昭和两名侦查员绕过长长的湖岸,来到了上次垂钓的地方。湖岸边的泥块上,还留存着大青鱼出水时拖拽的痕迹。
我指了指大致方位:“我当时就站在这里,王平是这里,金原捡起手机卡的地方就是这里。”生命力顽强的小草,经过踩踏之后,仅仅几天时间,又繁茂如初。
“金原将手机卡丢向了哪个方向?”
“我不大清楚了,我当时的部分注意力在刚钓起的大鱼身上。”
“有没有可能丢进了湖里?”
“应该不会,他丢的动作幅度不大,他站着的地方,离湖岸有点距离。”
“以这里为圆心,从里往外搜!周围5米范围内仔细搜索!”吕昭向侦查员下达命令!
我和吕昭走到湖边,让出搜索的空间。
吕昭抬起头,若有所思地望向对岸的小区:“两百米,两百米……你能看清楚对岸的人吗?”
晨雾已经散去,晨曦从右侧投来,天光慢慢明亮,对岸马路上和湖边晨练的人影渐渐清晰起来:“有点模糊,但还是看得清的。”
“从这个距离,如果要你瞄准对岸的人,你能打中吗?”
“步枪应该是勉强可以做到的,但手枪肯定不行。”那次在靶场试过手枪之后,我对自己的这项能力不抱任何痴心妄想。
“如果,要是要求你打中心脏呢?”吕昭眯缝双眼,线条清晰的面孔凝重严肃。
“不可能,除非,给我支带瞄准镜的狙击步枪,或者还能试试。”
“如果是专业枪手呢?”
“这个……我不知道。你呢?”对岸的人影看上去,还没有我的半个手指长,顶多跟指甲盖大小差不多。
吕昭点点头:“我也不能,这太远了。”吕昭舒了口气,“你当时真的没有见到过长枪组的人离开?”
“我肯定。你看,如果有人离开,我不可能看不到。”我指向通往湖对岸的必经之路,那是湖边大片的空地,虽说有草,但是很低矮,别说是人,就算是类似于猫狗的小动物,也没有藏身的地方。
吕昭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了看:“是的,不可能不看到。”
“哦,还有件事,金原与省城的射击俱乐部好像有关系,有没有可能,涉案枪支是来自那里?”
“什么?金原与省城的射击俱乐部有关系?”吕昭猛地转过头来。
“是的,前年王平在那里做教练就是他介绍去的,王平因为看到那里的枪支管理太混乱,怕出事才回来的。”我又原原本本地将在体校了解到的情况向吕昭做了介绍。
“嗯,这个可能性非常大,我马上向龚队汇报。”
吕昭与龚队通话完毕,告诉我:“龚队很重视,他这就请示总队予以帮助,马上派人去省城,查验俱乐部枪支。”
“只要找到涉案枪支,查出枪支的去向,离查明真相就近了,至于死者的真实身份也就不是那么重要了。”
“是啊,这很关键,就算查明了死者的真实身份,最后结案还是必须要找到作案枪支的。”吕昭抬手指向对岸,“师父来了。”
对面的林荫道上,身穿保安服的男子步履匆匆,正朝马路尽头走去。
“不多不少,二十分钟。”老向也来了。
“嗯,从这里到案发现场,来回四十分钟,看来霍莘的判断是对的。”吕昭接着说道。
“是,就算再快一点,也不会少于半小时,再快,那就是跑了,在湖边奔跑,特别是在湖岸的这边奔跑,太引人注目了,很容易暴露目标。我想,如果有人在这边的湖岸狂奔,小霍和其他队员不可能不注意到。”
“嗯,这也说明,作案的人不可能是长枪组的。”
“怎么样,死者的身份?”
“还在查,信息量有点大,局里正在调集更多警力参与甄别。”
“有信息就是好事,就怕死水一潭,那就可怕了。你们所要做的,就是从各种信息当中,抽丝剥茧,去伪存真,找到解开案件真相的有用信息。有时候,一条有价值的信息就能解开全部的真相,忽视了它,就可能陷入歧途,再也无法看清真相。这是最考验耐性与心智的事,一定要细心,千万不能疏忽懈怠啊。”老向语重心长。
“是,我会的。”
“找到了,找到了!”一位侦查员大声地叫了起来!他用镊子夹住手机卡高高地举在空中。
吕昭马上走近前,戴上白色手套,又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塑料袋,让侦查员将卡片放进去。他封好袋口,对老向说:“师父,我先走了!”
“好!”老向挥挥手。
“你呢?一起走?”吕昭问我。
“你们先去吧,我陪师父走一走,等会我自己坐车回去。”这次的采访,我意外地收获了两位师父,真是不虚此行啊。
吕昭转身就走,带着两名侦查员风一样地离开了。
老向和我沿着湖岸慢慢地走回去,路上,我把昨晚的那些想法跟老向讲了。老向低头认真地听着,不时“唔唔”地回应我。
老向听完后点点头:“以目前所掌握的情报来看,你的这些想法都是有道理有依据的,而且,这应该也是正确的思路。我们办刑侦啊,不能海阔天空地瞎想,怀疑这怀疑那,到最后,一切都还是要靠证据来说话。”
“嗯,那,我们现在也只能是等了。”
“是啊,只能等,等待新的线索出现。”老向抬起头来,迎着朝阳若有所思地笑了笑,“无论是破案,还是人生,都是一个等待的过程啊。这等待,不是无所事事地等,而是竭尽全力地等。等你把所有该做的一切都做完了,结果也就出来了。案子没有破,只能说明你在等待的过程中没有完成该完成的工作;人生结束时,有人说好有人说坏,而只有自己知道,我们在由生往死的等待过程中到底做了些什么,做到了些什么,我们是不是等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但可悲可笑的是,每个人的墓志铭都是由他人来书写的。”
“哈哈!你这想法有意思,”老向回头看着我,“墓志铭当然是可以由他人去书写的,那又有什么关系?他们写的墓志铭并不是给死者看的,是给他们自己看的,他们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吧。”
“哈,是的,您说得对!”
“有句话说得好啊,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老向拍了拍我的肩头,“霍莘啊……走什么路,怎么走路很重要啊。虽然对肉身来说,结局都是一样,没有了呼吸,没有了心跳,没有感知,也没有了温度,随着岁月流逝,归于尘土,灰飞烟灭。但每个人的结果却是唯一的,他是你这一生所作所为的总和,如同指纹,任何人都无法复制。”
“我懂了,师父!”
“走吧!回去好好等着,吕昭会找出有用的线索来的!”老向爽朗地笑着,大步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