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妈说大哥过继的那一家人爷爷不熟,或者说关系一般,我都不会这么苦恼,问题是我妈说了,当年来带走大哥的老头,爷爷跟他的关系甚至有可能是莫逆之交,这从爷爷跟他喝酒就可以看的出来,我在家的这么多年,我只知道爷爷抽烟很猛,却从不知道他会喝酒。
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一个不会喝酒的人跟一个人喝到尽兴,那这个人断然是很好的朋友。
而用胖子的话来说,水鬼如果算是一门手艺的话,这一门手艺是世袭,也就是家族之内相传,这么说来,大哥是一个水鬼,并且是水鬼中的佼佼者水鬼王,那收养大哥的那一家人断然也是水鬼之家。
这一点,爷爷知道吗?
那么熟的朋友做的什么,爷爷断然是知道的。
所以我不敢想象,爷爷在明知道那一家人是水鬼的情况下,为什么还会把大哥过继过去?如果那一家人只是普通的手艺人还好理解,毕竟在那个年代学门手艺是一辈子衣食无忧的保证,很多人都会把自己的孩子送去学木匠,学唢呐,学扎花等等,但是这一门手艺是水鬼。
不仅要从小吃水尸肉,长大之后性格变的怪癖,更是在死后下场凄惨。
一个亲爷爷,是什么样的心态,竟然舍得自己的长孙去受这样的苦?
再退一步说,胖子也说了,水鬼王之所以称为王,是因为单单从小吃水尸肉这一关,就能让无数孩子死在这一道坎。
所以我难以想象,大哥在三岁过继出去那一年,如果因为吃水尸肉死掉,那爷爷会作何感想?
我更难以想象的是,当年大哥在被逼迫吃水尸肉的时候,他是怎么想那个亲手安排了自己命运的爷爷?
我想到了那天大哥回来的时候跟爷爷俩人的对话和交流,包括这么长时间以来大哥对家人的态度,我能感觉到,其实大哥对这一家人是疏远的。
我抽了几支烟,越想心里越难受,并且我感觉我这时候非常的理智,并非是跟以前神经质一般的胡思乱想,我心里知道我想的就是真的,就是爷爷在大哥三岁的时候把他推进了一个火坑,但是我又不相信一个亲爷爷会把自己的长孙安排这样的命运,虽然爷爷从小对我并不是特别的关心,在大哥回来之后他也表现的很平淡,但是我把这都归根到了爷爷年纪大反应的迟钝和农村老人那特有的不会表达爱意。
我站了起来,我需要去找爷爷求证一下,如果是真的的话,我感觉这家人欠大哥的真的还不清了,我出了屋,我妈已经晾好了衣服在厨房忙碌,爷爷依旧在那边抽着旱烟,看到我走出来,他再次把头对向了我,脸上依旧是那一幅我感觉非常陌生的表情。
我走了过去,帮爷爷往旱烟袋里塞了烟丝,之后拿了一张纸卷起烟丝点了起来,只抽了一口就开始剧烈的咳嗽,爷爷抽的这种烟丝其实是我们这边的蛤蟆草,几乎没有什么烟的口感,抽的感觉就好像是一把刀从你的喉咙开始划过你的肺,经五脏,入六腑,最后直达脚跟,一口下去,你甚至感觉你的脚底板都是辣的。
但是就是这种火辣辣的感觉,才能让你感觉清醒。
我止住了咳嗽,不敢去看爷爷的感觉,毕竟这算是当孙子的在质问爷爷,我轻声的道:“爷爷,今天我才知道,大哥回来后这么厉害,是因为他是一个水鬼,这水鬼是个职业,想要变的像大哥这样厉害,经历了很多苦难,九死一生,并且死后非常凄惨。”
我没有直接问,不过我知道如果爷爷知情的话,我这么说他肯定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爷爷吧嗒了一口旱烟,点了点头道:“我知道。”
我真的没有想到爷爷竟然会这么坦诚,我抬头看着他道:“爷爷,你都知道?”
他点了点头,没有看我,那一双浑浊的老眼看着远方,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知道你还舍得送?那可是长孙,要是换在以前的大户人家,他的地位可是比我高多了。您可别说什么吃的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可不信。”我道。
“总比死在这里强。”爷爷磕了磕烟袋锅子,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爷爷?”我不知道爷爷要干什么,就问道。
“没事,我去眯一会。”爷爷对我笑了笑,进了屋,我知道他不愿意多说,或者说他该说的都说了。
就在这时候,我妈红着眼睛从厨房走了出来,一看她的眼睛就好像是刚哭过一样,她看着我道:“叶子,别怪你爷爷,送你哥走的时候,我也什么都知道,但是你爹那么死了,忽然就死了,我们害怕啊!不把你哥送到那样的家庭里,我也怕他就这么死了!”
我妈说完,蹲在地上抱着头哭了起来。
我站了起来走了过去,把我妈扶了起来道:“别哭了妈,我就是好奇问问,你们这么说我就全知道了,我刚在想如果是我我会不会,但是想想我爸的死,我感觉要是我,我也会。我大哥那么聪明,肯定知道你们的苦衷,不会怪你们的。”
我妈还是在哭,我把她抱在怀里,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道:“我不在乎你哥怪不怪我,但是我不想你们两个再出事儿了,是我让柱子求阻止你们的,别查了,你爹已经死了,我不想因为这件事再让你们两个出事了,我知道你这么问肯定是查到了什么,收手吧,就当妈求你了,好不好。”
“妈,你知道爸是怎么死的,也知道是谁杀了爸是吗?”我妈这么说,我忽然感觉我爸的死或许根本就不是什么悬案,我妈跟我爷爷都知道是谁做的!他们之所以不说,是因为害怕报复,也正是因为害怕报复,这才把大哥给过继了出去!
“别问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会说的,孩子,你今年二十三了,可是你知道你爸死的那一年,他才二十五吗?”我妈说完,推开我,冲进了房间把自己关了进去,我能听到房间里还有她的抽泣声。
我站在院子里,心里变的非常的沉重。
沉重的同时,我又极其怨恨。
杀我爹的人,还想杀我大哥,并且二十年来,让我爷爷跟我妈都活在恐惧当中,我咬了咬牙发誓道:“不管你是谁,我都要把你揪出来!”
我在进屋的时候朝着我爷爷的房间扫了一眼,发现我爷爷正站在窗户边上看着我,他的窗户玻璃烂了一块,透过那个玻璃,我看到了爷爷那浑浊的老眼,他的眼里,写尽了一生的沧桑。
我就算再怎么痛恨凶手。
也无法理解爷爷当年的丧子之痛和母亲当年的丧夫之伤。
有些痛,不亲身经历,就不会懂。
我进了屋子,趟在床上,不知不觉的睡着了,直到韩雪把我叫醒,她掐着我道:“本姑娘的床睡着怎么样?”
“舒服极了,就没睡过这么舒服的床。”我伸了个懒腰道,有句话说的好,你爱的人,拥有最快让你放松的能力,韩雪就有这样的能力,这几天我焦头烂额的,但是一看到她,特别是看到她那俏皮的样子,我一身的压力就一扫而空。
“那你睡床我睡沙发?”韩雪眨巴着眼道。
“那可不能,还是一起睡吧。”我笑道。
“想的美,快起来吃饭,对了,那事处理的怎么样了?”韩雪问道。
我张了张嘴,不知道如何回答。
韩雪问的那事,肯定就是傻子那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