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登上一处高地,前方一座熟悉的小小村落跃入眼帘。
虽然过去了好多年,依然第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多少次梦里魂牵梦绕的地方。
故乡!
西沈村!
我终于又回来了!
一阵紧张感袭来,风尘仆仆的沈云立于坡地之上,止步不前。
远远眺望着小山村,心头思绪万千。
西沈村并不大,全村也就百多户人家,绝大部分都是沈姓。
儿时的记忆顿时充塞脑海,立即回想出小时候的大部分事情。
这个村子里,住的大都是本家族人。记得流口水时,就有三十多岁带着媳妇、娃儿的汉子,喊自己云叔……
还有好多人,都说沈云长的像娘,据说眉毛、眼睛、嘴巴都像,可惜沈云一点也不记得娘长啥样了。
不管如何努力回忆,偏偏想不起来母亲的容颜,唯一记得的就是很小的时候,就和父亲一起祭祀母亲。
“迟早会想起来的。”沈云眼眶微红,呢呢喃喃,“也许修为更高一点就记得了。”
大概由于近乡情怯,站在高地上,好半响,一动不动。
“爹、娘。孩儿回家了!”沈云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轻轻说道。随后鼓足勇气,迈开大步朝村子走去。
村庄,被一条宽敞笔直的青石大道贯穿,将村子分为南北两块。
天刚朦朦亮,整个村子沉浸在迷蒙的晨雾之中,虽然已经有早起的村民开始忙碌,但路上还见不到一个行人。
临近村落,雄鸡打鸣与狗吠声,响个不停。
一幢古老宽大的建筑,耸立村口,那是祖祠。
走进村口,只见祠堂大门尚未开启,门的上方悬着一块大红木匾,上书“沈氏宗祠”四个苍劲有力的金色大字。
左右两侧挂着一副对联“一脉源流先世泽,满堂酝酿太和春”。
沈家祠堂里,共有两座主殿,中间一个小庭院,左右两侧还有数间厢房。
儿时经常去外殿和厢房玩耍,外殿中央的影壁上挂满了家族先人的字画,就连梁柱上也悬着各式各样的对联,厢房里好像还一直住着两名中年族叔,看守祠堂。
内殿就去过一次,那还是和爷爷逃荒前昔,过去祭拜过一次先祖。
内殿之中有一座巨大的先祖牌龛,分为很多层,密密麻麻的供满了牌位。
沈云神情复杂的看向祠堂门口,那是一对两人多高,威武不凡的石狮,石狮上的青苔仿佛在诉说岁月的沧桑。
数百年来,宗祠几经修缮,唯独这对石狮子,和门口三尺宽的石阶一直未动,传说那在第一代先祖时期就制成,直到现在。
再过去一点就到自己的老家了,印象里自家的青砖瓦房,当时在村里算是比较新的房子,不过这么多年不住人,恐怕早就破旧不堪了吧?
走向村南没多久,拐过数个弯,终于来到了记忆中的家门口。
朝阳映射下的老家,和记忆中没多大区别。
土制的半人高棕色围墙,平整的泥土院子,三间青砖瓦房,屋檐下挂着一些干玉米棒,还有其他杂粮。
大门敞开,门上的对联略显破旧,鸡笼门也早打开,七八只土鸡,叽叽咕咕的在地上啄食着什么……
“咦?难道谁住里面?”沈云看着干净的院落,有点愣神。
挠了挠头,始终没用神识去探查。
就算里面住了人,也必定是同宗同族之人,否则族长是不会同意他们入住的。
“还是去拜祭过父母,就此离去吧!”沈云摇了摇头,这次回家本就没打算久住。
刚要转身离去,只见一名三十来岁的村妇走出大门,花衣黑裤穿着普通,手里还端着一个装了点谷物的簸箕。
见到沈云,村妇明显吃了一惊,又仔细的端详了一番。发现这名十五、六岁的大男孩也正愣愣的看着自己,眉眼依稀有点熟悉。
男孩一袭蓝衫,背着个灰布褡裢,衣服都被露珠打湿,浑身上下沾满了泥尘。
少年的头发很随意的扎了一下,挂在脑后,大大的眼睛十分有神,有一种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又有种说不出来的气质。
“越看越像谁来着?”村妇满脸疑惑。
沈云也在仔细回忆,这名妇人他好像见过。
“小云?是你吗?”村妇忽然眼睛一亮,试探着问道。
听到声音,沈云也想起来了,连忙微笑问好:“小侄见过四婶。”
“哎呀,真是小云啊,都长这么大了,快进来坐。”四婶顾不上喂鸡,随手将簸箕往地上一撂,快步上前打开院门,将沈云迎了进来,不过神情略显的不太自然。
“我说今天怎么一大早,喜鹊就叫个不停哩。”四婶满脸堆笑,朝屋里大喊,“当家的,快出来,瞧瞧谁来了。”
沈云微微一笑,心道麻雀倒不少。
不一会,一个面相憨厚的中年汉子快步走出,见到沈云,呆住了。
“云儿见过四叔!”沈云忙躬身施礼,他父亲是老大,二叔早逝,这是老四,也是唯一的亲叔,可以说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
“真是云儿!”四叔顿时激动起来,眼睛一红,一把握住少年双肩,仔细的看了又看,含泪笑道,“长高了不少啊。”
“四叔……”沈云心情激荡,印象里这是个老实巴交的好人。
四叔忽然东张西望,问道:“云儿,我爹?没回来吗?”
沈云顿时鼻子一酸,眼睛一红,眼泪再也忍不住滚落下来,摇头哭泣:“爷爷已经没了……”
又问:“爹葬在哪?”
沈云忍住伤心,简略一说。
听说老爹远葬千里之外,憨厚的汉子,更加是泣不成声。
“当家的,快住了。”四婶见叔侄两人哭泣不已,忙过来劝,“请小云进屋喝茶啊。”
四叔抹去泪珠,轻轻的在沈云肩膀上拍了拍,兀自抽泣。
四婶又劝,四叔这才止住,邀请沈云入内。
刚刚进门,四婶搬来一把椅子,就放在大门附近的小方桌旁,又急急忙忙跑去沏了茶:“当家的,我去通知族长,你先陪着小云。”
说着,又轻轻叹息一声,急匆匆的出去了。
沈云坐在小桌子边上,也的确有点口渴,捧起热腾腾的茶盏,吹了两口,轻轻的抿了一小口。
一边和四叔闲聊,一边四下打量。
只见正堂挂着一幅“寿比南山”图,左右悬着一幅对联,下方则是一张八仙桌,两把棕色的太师椅……
遗憾的是,桌椅家具,都换了新的,再也不是记忆中的模样。
叔侄两人正说着,只见里屋跑出来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还带着个五六岁的男童。
“丫头,快带你弟过来,叫哥哥。”四叔见一双儿女出来,顿时笑意盎然的招手道。
小女孩罩着一件大红外套,头上梳着好几个小辫子,她睁大疑惑的眼睛瞧了瞧沈云,怯生生的喊了声:“哥哥。”似乎没想明白,怎么忽然多出一个哥来?
这小丫头沈云倒是见过,只是那时她还在吃奶。
男娃一脸憨厚,见姐姐都喊了,愣愣的也跟着喊了声。
沈云笑着应了,伸手在两娃娃脑袋上揉了揉。
忽然,白影一闪,雪灵蹦上了桌子,歪着脑袋好奇的打量。
“这是什么?”四叔吃了一惊。
两娃娃同是一脸好奇,注视雪灵。
“她叫雪灵。”沈云呵呵一笑,道,“是……我养的……小动物。”
又吩咐小狐狸:“雪灵,陪他们玩会,不许伤到他们。”
“啾啾啾!”雪灵一脸的不情不愿。
两娃娃听说是沈云养的,立即不再害怕。加上雪灵毛色雪白铮亮,毛绒绒的像个线团,异常可爱,两小娃都想抓来抱抱。
雪灵要是不乐意,又如何能抓的到,不过雪灵也是爱玩的性子,不一会,就和两小孩玩的嘻嘻哈哈不亦乐乎。
过了一会,门口负手而来一位七十多岁的老人,只见他须发皆白,但是精神矍铄。四婶则跟在老人身后,手上捧着个玉枕般大小的棕色小木匣。
“拜见族长爷爷!”沈云连忙起身行礼。
“见过族长!”四叔也起身施礼道。
“不必多礼!不必多礼!”老族长摆摆手,眼神随意的瞧了一眼小狐狸,先过来一把扶住沈云,笑道,“好孩子,你可回来了!”
看着慈祥的老人,顿令沈云想起过世的亲爷爷,红着眼热情的应了。
四婶将匣子放在桌子上,招呼族长坐下,又赶去沏茶。
老族长仔细端详了一阵沈云,见他衣服上虽然泥污处处,风尘仆仆,但是精力旺盛,哈哈笑道:“不错,看来家里又长成一位男子汉了。”
“云儿。”四叔见族长和沈云坐定,忽然有点忸怩的涨红着脸,嗫嗫哝哝道,“那年大雪将我家房子压塌……请示过族长,暂住你家……”
又深吸口气,鼓足勇气道:“我先空一间房给你住下,回头就去休整老房子,尽快搬出去。”
“嗯,是这理!”老族长点头捻须。
“当家的,我们哪有银子啊!”一旁的四婶一听急了,抹着眼泪瞅着四叔泣道。
老族长闻言,脸色顿时变的难看起来。
两个娃娃一看母亲哭了,也顾不得陪小狐狸耍了,都跑来四婶身边一起哇哇大哭。雪灵则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四叔、四婶!不必如此。”沈云微微沉吟,道,“我只打算回来拜祭一下父母,下午就走,这间房屋,我今儿便做主赠与你们。”
其实见家里布置变了,心里本不喜。转念一想,父母都过世了,维持原样又有何用?不若送给四叔安家,想必父母也会欣慰。
四婶顿时止住了哭,满脸羞惭之色,转头哄两个小娃娃去和雪灵耍子。
“看来娃儿有出息了。”本来见四婶模样,面色十分不善的老族长,闻言老怀大慰。
四叔急忙起身道谢,一脸尴尬的陪笑。
“哪有今儿回来就走的理,晚上把丫头的房间空出来,住上几宿。”四婶一旁笑道。
刚刚止哭的小丫头,听说要她让出房间,又哭泣起来,四婶急忙闭嘴,哄娃娃们去院子里带小狐狸。
“话也没错,看你满身风尘,回来一趟也不容易,还是多住几宿洗洗风尘。”老族长先瞪了四叔一眼,转向沈云笑道,“这样吧,午饭就让你叔婶招待,晚餐到我家去吃,晚上就住那边,我客房也多。”
沈云先谢过族长,又推辞了几句,盛情难却,点头应道:“我一会去祭拜父母,午饭就不回来吃了,晚饭就麻烦四叔和四婶了。”
“不麻烦,不麻烦!”四叔连连摆手。
“好的,好的,我去买菜,当家的,你好好陪陪小云。”四婶连声答应着,又和族长告了个罪,风风火火的起身走了。
沈云略微沉吟,再次谢过老族长道:“晚上我打算住家庙里,陪陪先祖。”
老族长劝了几句,见对方态度坚决,也不再坚持,点头应了。
接着取过桌上的木匣子,对沈云道:“小云,这个盒子是你爷爷临走前交给我的,托我以后有机会转交于你,你可识字?”
沈云双目射出神伤之色,点头接过那个木匣。
老族长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灰色布包,道:“这是几年前,一位远道而来寻你父亲的人,留下的书信和便笺,也一并给你,有空看看。”
沈云一并收了。
三人又闲聊了几句,老族长便起身告辞,不忘记叮嘱四叔:“小云远道而来,好好招待他。”
四叔忙不迭的点头答应,沈云也起身送别族长。
老族长哈哈一笑,转身去也。
“你先看信,我去杀只鸡。”四叔见沈云坐下来看木匣,便起身笑道,“晚上咱叔侄俩好好喝一盅,记得小时候,你最爱啃鸡屁股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