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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应的声音惊动了院中之人, 老院主对君不意道:“解开丹药的禁制需要半天时间, 你若不急着走的话,便在书院走一圈吧, 也算是故地重游。”
老院主一边说,一边拉开了篱笆门,目光扫过院外“不请自来”的两人, 君不意慢了一步, 站在老院主身后,他目光澹澹,声音平缓:“钟应, 秋师弟。”
钟应身子稍稍一僵, 胡乱应了一声, 随后又颇为乖巧的跟老院主打了个声招呼。
他记得前世的时候,老院主曾经用失望、哀伤又愤怒的目光看着他……
然而, 这一世老院主眼中唯有平和和无奈, 好像钟应并非魔界少君,只是一个难以管教的顽皮学生。
“今儿是什么日子。”老院主慈和一笑, “一个个的都来老夫这瓜果院子。”
钟应目光瞟过君不意:“我……”
老院主笑呵呵的打断钟应的话:“老夫知道了,你们都是来蹭甜瓜的。”
言罢, 老院主转身回了田地,抱出三个又圆又大的甜瓜,一人塞了一个, 朝着三人摆了摆手:“甜瓜已经给你们了, 你们自个儿去玩吧。”
秋时远抱着甜瓜赶忙开口:“老院主, 我想问问今年七院试炼的事……”
“按惯例来便行。”
篱笆墙阖上,老院主戴着一顶草帽子,扛着锄头在瓜田里除草。
三人默了片刻,最后还是钟应厚着脸皮开口:“我们去看看以前的院子吧?很久没回丙字叁号院了,也不知道那院子换了几次主人,他们有没有善待那架紫藤萝。”
“丙字叁号院一直空着,并没有换主人。”回答钟应的是秋时远,岁月如梭,秋时远大多时候依旧沉默寡言,却并非少年时期因为自卑腼腆而羞于启齿,仅仅只是因为性子沉闷罢了。
钟应好奇:“为什么?”
秋时远摇了摇头:“因为钟师兄君师兄都没有从书院毕业,自然无人取代。”
短短闲谈几句后,去丙字叁号院的路上再度陷入了沉寂。
六十年过去,摇光院并没有多大变化,一路景致都非常眼熟。
青涩的少年少女们在小道上闲逛,嬉笑怒骂,见到秋时远后,笑盈盈的喊:“夫子。”
几乎没有学生不认识秋时远,足以看出他极受少年们的爱戴。
秋时远点头回应后,这些孩子们便睁着一双清澈的眸子,好奇的瞧着钟应两人,满脸惊艳。
在得知钟应两人曾经也是书院学生后,有礼貌的喊一声前辈,活络的喊一声师兄,胆子大的厚着脸皮跟两人搭一句话。
瞧着三人的背影消失在繁茂花木之间,好奇的学生忍不住八卦起来。
“两位学长生的可真好看,可惜,我没早个几十年出生,不然就能和他们当个同窗了。”
“若是和他们一届,花名册上的第一美人就不知道是谁了。”
“光有容貌有什么用,有实力才是正经。”
“你个猪脑子,不想事,秋夫子的实力你还不知道?能让秋夫子喊一声师兄,自然差不到哪里去。”
“嘶!白发、泪痣、容色无双……我知道那位白发前辈是谁了,六十年前的书院第一美人,也是九州天字榜榜首的莲中君!”
“真是……真是……”
“肤浅!”一少年呵斥。
“你什么意思?想挨揍的话,咋们去演武场比划比划啊!”
“不去!”少年抬了抬下巴,“你们光盯着九州美人榜了,可看过天地玄黄榜?”
天地玄黄碑的名号可比美人榜大的多,也有威力的多,美人榜不过是饭后闲谈的趣事罢了,天地玄黄碑纪录的却是惊才绝艳的天才、翻云覆雨的大能。
有人惊叹的开口:“莲中君可是次次冠绝榜首……”
“那么,和莲中君一起的另一位学长是谁?”
“姓钟……难道是和黄字碑上和莲中君齐名的那位?那位学长据说失踪很久了。”
“我若是也能有这般天资,这般修为就好了……”
钟应没空理那些少年们,待看到熟悉的碧蓝湖泊时,钟应开始紧张起来。
他故意慢上一步,落在君不意身后,目光扫过秋时远,瞳孔中含着几分探究。
秋时远身量高了许多,肩背挺直,如一株修长的苦竹,他虽然不似少年时期那般瘦弱,但是古朴深色的衣裳穿在他身上,临风之时依旧有种空荡荡的意味,除此之外,更多了几分古井无波的气韵。
最重要的是,他少年时期的好友死遁了六十年!
虽然明白秋时远、孟长芳的情况和自己稍微有点儿不同,但是都是跑路,应该差不了多远,取取经还是可以的……
钟应传音:“小石子,我问你一件事。”
秋时远瞅了钟应一眼,却并未揭穿他,传音:“什么事?”
“胖墩当年去世时,你伤心吗?”眼看着丙字叁号院越来越近,钟应直接开门见山。
“胖墩”两个字如卷入深井的一片枯叶,泛起层层涟漪,秋时远抿了抿唇,声音非常轻,却有着万钧重,“此生再无知己。”
钟应:“……”
他觉得前路崎岖,凶险无比。
秋时远没直接回答伤不伤心,但是短短六字中透出的重量,远非“伤心”两字可以比拟的。
钟应虚弱的问:“若是有一天胖墩回来了,你发现他其实没死,只是假死跑了而已,你会如何?”
秋时远沉默了片刻,才用清淡的声音说:“还是那句话,此生再无知己。”
“你的意思是。”钟应艰难开口,“如果他真的死遁,你就当他死了,就算他回来了,也干掉他?”
秋时远没有回答,却回了钟应一个极淡薄的笑容。
“……”
钟应眼前一黑,觉得前途渺茫。
实在太狠了!
他觉得自己今天就要完蛋!
不对不对!钟应勉强扯了扯唇角,稳住了心神,他又没有死遁,我只是睡了君不意而已。而且,前世孟长芳被道修抓住后,秋时远可没趁机砍死他,反而救了他一命。
所以,这只是秋时远一时的气话而已。
最重要的是,“疏影君”对他很不错……
沿着湖泊前进,钟应看到了一座依山傍水的院落,六十年无人管理,院落前两块灵田胡乱生长着灵植,每一株都生机旺盛,枝叶繁茂。
紫藤萝肆意生长,在青墙、房屋上盖了几层严严实实的紫藤花帘,远远瞧着便是一座紫色花海,丙字叁号院成了彻彻底底的紫藤萝院。
少年时期,君不意曾经在院落中布置了聚灵、除尘、护院等阵法,如今多年过去,屋中摆设依旧一尘不染。
钟应几人踏进院落时,青墙下的鱼缸中,两条圆滚滚的肥鱼窜了出来,一青碧一赤红,薄薄的翅膀拖着圆滚滚的身躯,在空中艰难飞行,是君不意当年养的文鳐鱼。
文鳐鱼身后还跟着一连串小不点,看那个模样,也是文鳐鱼……
钟应恍然,掐着手指头算,才几十年不见,他养的鱼不仅成了鱼中胖子,还拖家带口,跟了一个连的小鱼?
钟应心中顿时复杂无比。
赤红色的文鳐鱼停在了君不意的掌心,亲昵的蹭来蹭去。青碧色的文鳐鱼停在了钟应后脑勺,吐着小泡泡。
一个连的小鱼儿学着父母的样子,蹭指尖的蹭指尖,吐泡泡的吐泡泡,热闹无比。
君不意垂下眼帘,淡淡开口:“胜遇也比以前肥了许多。”
随着熟悉的声音,过往的记忆如书卷一般翻开,钟应弯了弯桃花眼,笑盈盈道:“这么肥,肉肯定多,烤起来一定很香。”
似乎听懂了钟应的话,窝在后脑勺的文鳐鱼一抖,从钟应头顶滚了下来,身边的小鱼也一哄而散。
花架下有一张石桌,几条圆凳子。
秋时远拿了一把匕首,将给甜瓜削皮的活揽了过去,钟应便切瓜摆盘,君不意拿出了一坛清酒,一套玉杯,斟了几杯酒水。
钟应咬了一口甜瓜,又脆又甜又香又冰,糖水在舌尖转了一圈,口舌生津,不由感叹,老院主种的瓜就是比一般人种的香。
“没想到还有一日,能跟两位师兄坐在一起。”秋时远忍不住感叹,“自从毕业之后,熟悉的同窗都离开了书院,虽然还和慕师兄他们联系,却很难再见一面。”
钟应问:“你为什么选择留在书院?”
“本便孤身一人,无处可去。而且……”秋时远举杯,明明面容年轻清秀,身上却多了一分老者才有的苍老,这是钟应和君不意永远不会有的,“你们都走了,我觉得总要有一个人守在这里。修炼、教导学生、以及看着熟悉的一景一物……永远不会腻。”
钟应君不意同时举杯,玉杯轻撞,声音清脆,酒水微漾。
三人一饮而尽。
钟应问当年那些同窗,秋时远便挑自己记得的回答,声音透着几分怀念,仿佛穿过时光长河,回到了那热热闹闹的少年时期。
“慕师兄毕业之前,已经差不多掌控了召灵之术,唯有召唤超过自身修为太多的生灵时,召灵之术才会出错。在学院最后两年时,他连续两次赢了论道之战,给阿宛院主狠狠长了脸……毕业之后,他便回了十城,有十城城主在,慕师兄事事顺遂。”
慕师弟……钟应记起了那个眉心有颗朱砂的少年,十城少城主慕归心。
“谭妤师妹越来越稳重了,她姐姐跟沈夫子结为道侣后,她便开始接手谭家事务,据说做的有模有样的,她姐姐打算将家主之位让给她,把谭妤师妹吓坏了,差点儿离家出走……”
故友不在身侧,秋时远每提一个人,便斟一杯酒,朝着极远方晃了晃后,一口饮下。
似乎在同金乌、同湖泊、同紫藤花、同一片碧空下的友人敬酒。
“颜钰师兄和徐小惜师姐一毕业便结为道侣,之后便在九州各处游历,据说想一起携手看遍山河,偶尔会捎人带一些有趣的东西给我。”
“乔陌师兄回了妖族,成了妖王近卫……”
“俞薇师姐常常提到他,说没有乔师兄惹祸,很无聊……”
岁月变迁,少年时期的记忆便显得格外美好,同窗十年的友人各自有了不同的未来。
钟应和君不意错过了这段岁月。
唯有当年最腼腆,最自卑的那个少年,留守在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