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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3章

    走廊之上, 七八个少年懒懒散散的走着。

    “我还以为明天就能回去。”乔陌手里拿着一根狗尾巴草,走在最前面,“钟师弟已经醒了,小惜师妹身体也好的差不多了,谭家的事情已经清楚了,接下来我们也帮不上忙, 不回去干嘛……难道是为了谭妤师妹?”

    “院主虽然对谭师妹不假辞色,但是心中定然是关怀她的。如今谭家遭逢大难,总要给谭师妹一点儿适应的时间。”慕归心温和笑道。

    “没错。”俞薇指了指二楼,眨了眨眼, “谭师妹先前误会了她姐姐, 和谭家主关系这么差,如今谭家主受了伤, 她是该侍奉跟前,好好培养培养姐妹感情。”

    俞薇手指头摇啊摇:“我跟你们说, 清晨的时候, 谭师妹还跑来找我跟小惜, 想学怎么炖鱼汤。你们说她这鱼汤要炖给谁?当然是她姐姐——谭家主啊。”

    几人说的有模有样, 好像真是这么回事似得。

    钟应跟君不意则走最后头。

    钟应对这个话题没兴趣,懒得开口, 君不意向来清冷,也不爱说人闲话。

    颜钰却噗嗤一声笑了。

    众人顺着声音望过去, 便看到了扭过脸, 笑的肩膀一抖一抖的颜钰。

    乔陌瞪了他一眼:“你笑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颜钰声音欢快, 一边笑一边摆手。

    慕归心想了想,便问:“颜师弟可是觉得我们说错了?”

    颜钰抬头,露出一张大笑脸:“何止是弄错了,简直是大错特错!”

    “哪里错了?”俞薇不满了,双手叉腰,对着徐小惜娇嗔,“小惜,你快管管你家那个。”

    徐小惜悄悄推了推颜钰的手臂:“……听见师姐的话了吗?”

    “好的,遵命。”颜钰清了清嗓子,端直了身体,瞬间正经了,“虽然你们说的很合乎情理,但是你们刚刚也看见了,院主对谭师妹私自逃跑的事有多生气了,怎么可能会处处替谭师妹着想?”

    “颜师弟,那你觉得,多留三天的原因是什么?”

    “若你瞎扯一通,我就……”乔陌嗯哼两声,虽然未曾说出口,但是威胁的意思很明确。

    “能让院主多留三天的人,当然是沈先生啊。沈先生目测明年就会成为我们的夫子,院主肯定看重他。”

    “沈先生?他为什么要多留几天?”

    乔陌这话一出,颜钰看他的目光瞬间变得微妙起来,隐约透着几分高高在上的同情。

    “没有未婚妻的人,就是迟钝。”颜钰环过徐小惜的手臂,笑盈盈道,“你们都看不出吗?沈先生他喜欢谭家主呀。”

    说到“喜欢”这两个字时,颜钰提高了音量,咬字特别清楚。

    这一下,其他几个少年都震惊了,连钟应都诧异的盯着颜钰。

    钟应数百年来,根本没有对人动心过。他怎么也想不通,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怎么沈城就看上了谭婧?

    沈城和谭婧也就见过那么几次,哪次会面不是闹得鸡飞狗跳的啊?

    “沈先生什么时候……”钟应下意识问道,话一出口,就咽了下去。

    “这件事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颜钰弯了弯眉眼,调侃,“钟师兄,你行动挺快,下手挺“狠”,就是观察能力嘛,还是差我一点。”

    言罢,意味深长的目光,从钟应身上转到君不意身上。

    君不意:“……”

    钟应气恼:“你什么意思?”

    “小惜,我们不是说好了去郊外踏春吗?走吧走吧。”颜钰跟徐小惜咬耳朵,准备开溜。

    徐小惜没颜钰脸皮厚,少年稍微靠近一些,脸上红晕蔓延到了耳根,却还是羞答答的点了点头。

    于是,颜钰拉起徐小惜就跑,留下几人面面相觑。

    回过神来,乔陌跺了跺脚,愤怒的指着两人消失的方向:“他什么意思?嘲笑我们没道侣?”

    慕归心没办法回答,只能无奈笑了笑。

    恰巧这个时候,沈城从花荫间的小道走来,顺口问了一句:“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众人心虚的摇了摇头。

    沈城也没在意,从他们身边走过,一拐弯,进了一间房子。

    钟应尚且不觉得什么,便见俞薇捂着胸口,惊呼:“那不是谭家主的房间吗?”

    谭府半毁,期间弥漫着阴邪之气,根本不能住人。谭婧昨晚受伤被沈城带到客栈后,便干脆在客栈住了下来,一应重要事务,也皆带到了客栈处理。

    钟应原先没多想,被颜钰这么一点开,突然发现,沈城对谭婧果然不一般!

    不由在心里暗自嘀咕:感情的事果然麻烦。

    房门阖上,隔绝了屋外的声音,沈城并没有在意学生们说了什么,目光全部落在了坐在床榻边的女子身上。

    那一晚,谭霈自觉留了情,没有一剑要了谭婧的性命,可是在沈城看来,这位谭四公子实在太狠了,几乎要了谭婧半条命。

    靠着床柱的谭婧身上血腥味不曾散去,和药香混合在一起,气息微弱,脸色苍白到毫无血色,跟初次见面时,那个盛气凌人的谭大小姐几乎像两个人。

    沈城先是蹙眉,随后胸口燃起一股怒火:“你不好好躺着,爬起来干什么?是嫌弃死的不够快吗?”

    “我就透透气……”

    “给我躺下!”

    谭婧被管教的额头青筋一抽一抽,骂了一声“你个王八蛋”后,乖乖躺了回去,还顺手拉了一把锦被,使自己睡得更舒服一些。

    沈城在床头柜上放下一瓶丹药,目光在谭婧发间盯了许久,才慢慢退后,停在了书桌边上。

    他道:“还有三天,我便要走了。”

    谭婧咬了咬下唇:“走了好,把谭妤那个□□烦也带走,我就轻松了。”

    “你……”沈城想说什么,又梗住,脸上流露出懊恼的神色,“你好好吃药,别想太多,谭妤不会闹了,谭家的事,我也会尽量帮忙,你有什么事,直接吩咐我好了,我去办……”

    “还有你的身体,你现在法力大失,却也不一定是一件坏事,你先前为了提升修为,用灵兽内丹修炼,如今这份法力散了,你以后修炼便不会走火入魔了……”

    “对了,你知道天衡院的葛先生吗?他的医术冠绝天下,我这次回去便去拜访他,求他为你治疗……”

    唠唠叨叨了半响,得不到一句回应,沈城眼中光芒越来越暗淡。

    门“吱呀”一声开了,是谭妤端着一壶热茶进来了。

    “我要说的就这些了。”沈城展开折扇,故作洒脱,“先走了。”

    “了”字音节落下,沈城脚步半分未动,直到谭妤奇怪的喊了一声“沈先生”,沈城才如梦初醒,持扇作揖,踏出了门槛。

    他走了,屋中便只剩下谭婧和谭妤了。

    谭妤尴尬又愧疚,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姐姐……”

    “你们三天后就要走?”

    “嗯。”谭妤又道,“我不走。”

    “你留在这里有什么用?”谭婧从床榻上爬起来,不小心扯痛了伤口,疼的喘粗气,“你好好学些东西,才能帮上我的忙,知道吗?”

    谭妤想留下,又觉得谭婧说的很有道理,陷入了沉默。

    屋中针落可闻,静的令人发慌,谭妤偷偷抬头,便看见谭婧一拳头砸在软绵绵的锦被上。

    “我能怎么办,难道我还能不要脸面的让他留下来不成?”谭婧唇瓣微颤,声音压的极低,几乎只有她自己听的见,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蒙上一层水雾,仿佛开至艳丽,即将衰败的石榴花,“我便是不会走火入魔,还能继续修炼,我的根基也毁了,日后在怎么修炼,也不过如此,他却前途无量……我怎么能去拖他后腿?”

    不如……一开始,就什么都没有,就此永别。

    谭霈用各人喜好衡量世间万物,自私决绝到偏执,他虽然嫉妒几个兄长,却并非毫无情份,可是他痛恨兄长们不信他,又觉得爷爷比三个兄长都重要,所以能下如此狠手。

    作为他的亲妹妹,谭婧虽然脾气炸,说话毒,却和他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谭婧永远强迫自己,站在最“正确”的角度,不会任由自己被私情左右……

    接下来几天里,钟应不是休息就是打坐,决心好好调养身体。

    君不意则常常坐在窗边,缓缓翻动经书,或者提笔练字。

    两人各干各的,相处可谓是极为融洽。

    至于乔陌他们,则玩疯了。几个少年成群结队,不是庙会游玩,就是上门踢馆子,几乎将尚合郡的每个角落都走遍了。

    三天时间,一闪而过。

    阿宛控制灵船,带着一行人离开尚合郡。

    谭妤最终还是决定回学院,却有些无精打采,乔陌他们激烈的讨论,决定有机会的话,再来青州游玩。

    钟应站在船首,轻轻靠着栏杆,朝着越来越小,最后被层层云雾覆盖的尚合郡挥了挥手。

    白袍镶金边的广袖在风中招摇,钟应弯了弯眉眼,桃花眼潋滟如春光。

    他想:下次再遇上离芳水镜的人,绝对要一锅端了。

    灵船在日月台停下,钟应跟着阿宛等人前行。

    比起仙气缭绕,庄严肃穆的星辰台,日月台没有宽阔的广场,没有连绵看不见尽头的台阶,没有以白玉堆砌的拱门,却更加精致清雅。

    三尺白练自青山绿水间飞流直下,水雾渲染,霞光萦绕。

    亭台楼梯依山而建,高低错落,每一处都有不同的风光,令人目眩神迷,足以看出建造日月台之人,花了多少心血。

    钟应跟在阿宛等人后头,慢吞吞的前进时,飞鸟清鸣,一轮白鹭自云层而过。

    小道尽头,胖墩和秋时远两个一胖一瘦站着,见到几人时,脸上露出兴奋的笑容,老远便听他们喊:“院主!夫子们,你们终于回来了!”

    “老大,我想死你了——”胖墩一边欢呼,一边朝着钟应他们冲过来。

    钟应看着胖墩蹦哒起来的样子,突然发现胖墩好像又胖了,远远看着便像一只白白嫩嫩的猪,深觉辣眼睛,便嫌弃挪开了目光。

    一道极为甜软的女声被林间清风吹来,钟应向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恰好这时,一群十八·九岁的少年们从繁茂的山林间钻出来,跟钟应他们打了个照面。

    这些少年们都穿着书院校服,佩戴一把玄铁灵剑,腰上挂着红色流苏的身份令牌。一个个肩背挺得笔直,气场迫人,像一株株挺拔的小白杨。

    正是天权院的剑修!

    跟他们比起来,瑶光院的学生过于散漫,若非在场是钟应他们几个,恐怕会被他们比的渣都不剩。

    为首是一位身负重剑的少年,浓眉鹰目,神色冷峻,仿佛一把冲霄而起的宝剑,寒霜三尺,一往无前。

    即使是身处千万人间,依旧能令人一眼注意到。

    然而,真正勾住钟应目光的是重剑少年身边的少女。

    那姑娘十八·九岁的模样,生的珠圆玉润,甜美可爱。头发光可鉴人,又浓又密,黑压压的垂在身后,乌黑的发髻上插着一支糖葫芦发簪,红色的宝石个个晶莹饱满。

    姑娘还生的特别白,手背、脸颊、脖颈上的皮肤在零星光线下,白嫩如豆腐,仿佛吹弹可破。

    虽然抱着一把玄色长剑,肩头却停着一只鹅黄色绒毛的小胖鸟,看起来跟身边冷硬的剑修格格不入,而先前那道甜软的声音,便是来自这姑娘。

    看到这姑娘的一瞬间,钟应心跳停了一瞬,手脚冰凉,整个人僵在原地。

    下一刻,血液沸腾,胸口灼热,一个词差点儿脱口而出:

    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