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明看穿了奴良陆生的疑问,他点点头回答道:“这一次只是示范,只是暂时为鸩君缓解症状而已。以后的调养则由你们来——鸩君,穴道的位置都记住了吧?”
“记住了——真的十分感谢!”鸩将褪下的和服重新穿上,颇为感激地点点头。
他从没有像此刻这样轻松过,原本一直带着凉意的手脚也暖呼呼的。
晴明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无妨,方才的请求还作数吧?”
晴明指的是他提供治疗的方案,而鸩要答应他一件事。
“这是自然!”鸩用力点头,面上一片严肃:“还请晴明大人告知,您需要我所做的事情是什么——但如果是危害到奴良组的事情,请恕在下失礼,无法答应!”
“无需着急,并非你所说的那种。”晴明嘴角泛起一丝笑容,朗声回答道。
“不过这毕竟是我个人的请求,还请你同意我留在与你独处时提出。”
奴良陆生听了这话,原本就漂浮起来的长发顿时要直直地立在脑袋上了:有什么事不能够当场说,非得要等到两个人独处时提出的?!
他顿时为鸩捏了把冷汗。
但是再看看晴明那张就连最美艳的妖怪也要黯然失色的脸,还有他挺拔如松般傲然无暇的气质,就算晴明提出的请求真的是奴良陆生想的那样,吃亏的搞不好反而是晴明才对。
不是奴良陆生贬低自己的义兄,而是不管是从外貌、身份、地位和实力来说,晴明的确已经跃然于无数人类和妖怪的顶端,让后面的人只能远远地望着他的背影和衣袍。
晴明似乎已经从各异的表情中看出了他们想歪到哪里去了。
他轻轻叹息一声,却也没有解释的意图。
毕竟等到他真的提出了那个请求,这些妖怪自然知道他们是误解了。
“打扰了大家的雅兴正是万分抱歉,作为歉礼,我来请大家喝酒吧。”晴明说道,他拾起放在自己案几上的筷子,然后轻轻地将其扔向了中央空出来的地方。
那双筷子在落地的瞬间化为了两位明眸善睐的白拍子,一边敲击着身畔的小鼓一边起舞着,让有些冷静的宴会顿时回到了欢乐的气氛中。
而后晴明又端起了酒杯,与此同时所有人的酒杯、酒碟、酒碗中都溢出了源源不绝的美酒,那醇厚浓郁的琥珀色美酒,让妖怪们惊叹不已,议论声和夸赞声不绝于耳。
一些小妖怪,诸如纳豆小僧已经手舞足蹈地和那两位白拍子一起跳舞了,晃悠悠的滑稽模样让宴会上的妖怪们都哈哈大笑起来。
宴会重新举办了起来,并且比之前更为热闹喧嚣。
唯有坐在主位上的奴良陆生和奴良滑瓢注意到了,让宴会重新召开、变得更加热闹的安倍晴明,却在任何妖怪都没有发现的情况下悄然离开了这个宴会厅。
奴良陆生下意识地就追了出去,奴良滑瓢则放任了陆生去追晴明的身影。
毕竟就安倍晴明袒露的这么几手,已经展现出了他的深不可测。
陆生的气量和风度虽然还差了晴明不少,但属于少年人的真诚和热枕,奴良滑瓢觉得即便陆生不能把晴明纳入组中,也可以和晴明成为朋友。
如果换做以前,奴良滑瓢要是知道自己的孙子会和那位安倍晴明成为好友,恐怕只会笑到胃抽筋,然后觉得这不过是一个荒谬的冷笑话。
但现在,这个冷笑话竟然也有实现的可能了。
果然未来还是得看少年人啊。
奴良滑瓢叹息着,也低头饮起自己杯中的酒起来。
“不愧是安倍晴明的酒,好喝!”
奴良陆生追着晴明的身影来到了庭院中,在圆满的月光下,伫立在池塘边的樱花树随着风拂过簌簌飘落下如雪一般的花瓣。
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奴良陆生就没有看到了安倍晴明的身影。
这让身为滑头鬼的奴良陆生心头泛上了些许不甘。
要知道飘飘忽忽、无踪无迹的特性可是滑头鬼独有的,而在安倍晴明的面前,奴良陆生却反而在这个特性上跟丢了人。
虽然不是第一次直面自己与晴明的差距,但是那都是奴良陆生所不熟悉的阴阳术。
如今在自己擅长的方面输了,让陆生不由得长叹了一声。
“今夜这么美的月色,为何要唉声叹气?这可是会破坏月色的美感啊。”一道温雅含笑的声音响了起来。
那是安倍晴明的声音!
奴良陆生瞬间就分辨出来了,他寻声望去,看到了一副由樱树和月色所织就的美画——
安倍晴明坐在垂下来的樱花枝条后,那些曼妙而轻盈的花瓣像是一道帘幕一样,在清风的吹拂下露出晴明或隐或现的无暇面庞。
风吹起他的银色长发,仿佛和月光一起交相辉映着,背着月光朝陆生看来的蓝色眼瞳像是宝石一样熠熠生辉。
光线越暗,就越可以发现,晴明的风度和气质到底有多么绝伦令人望尘莫及。
陆生一敛方才的沮丧,露出了盎然的神情。
他也轻轻一跃,从木制的回廊,瞬间就落在了晴明身旁的樱花树枝上。
繁茂盛开的樱花树冠像是一面屏风一样挡住了两人的身影,如果不仔细看,在下方路过的妖怪们甚至不会发现,在这棵巨大而美丽的樱树上,有两个人正在对视着。
“为何离开宴会?是觉得宴会不够好吗?”奴良陆生开口问道,虽然这并非他的本意,但是这句脱口而出的话语一出口,便显得他有些咄咄逼人了。
晴明倒是不在意陆生这番话稍显失礼,他轻笑着将手抵在下巴,想了想,回答道:“只是觉得有些闷,所以想出来散散心而已。毕竟有这么皎洁的月亮,总是待在屋子里,可就浪费了今宵的美景。”
“是吗……”奴良陆生沉默了。
他也顺着晴明的目光看向了悬挂在深蓝色天空上的月轮,正如晴明所说,这位皎洁高雅的女神正散发着足以夺去任何一位驻足之人目光的蒙蒙细辉。
银光闪烁着落在晴明和陆生的发梢以及肩膀上,似乎摊开手指便能够将这融银握于掌心。
晴明嘴角含着笑,湛蓝的眼瞳比起白日的剔透,似乎还泛着莹亮的光辉,意志力稍弱之徒转瞬便会被他所迷惑。
“不必这么紧张,我自认为可是脾气很好的人呢。”晴明摸出自己的折扇,轻轻展开,半掩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
奴良陆生这才仔细看清,这把浅蓝色的扇面上绘着翩翩欲飞的白鹤以及光辉璀璨的日轮,具体是什么模样的。
晴明对奴良陆生所说的稍觉宴会闷热,也并非信口开河。
在京都时还好,一到了这样的城市中,晴明就觉得空气像是漂浮着颗粒和粉尘,让他不适极了。
“至于你所担心的……我对鸩君并没有那种兴趣。”晴明扇了扇,让清爽的风拂在自己的面庞上。
而且晴明也没有打算再奴良陆生的家中久住。
不管是他的骄傲,还是考虑到那些闹着要过来陪他的式神们,晴明也不可能一直住下去。
“关于鸩的事,真的很感谢你。”奴良陆生在听到安倍晴明的回复时,提着的心情不自禁就放了下来。
“鸩是我的义兄,从很早以前开始我就担心着他的身体了。如今你帮忙解决了这个大问题,我欠你一个人情。”
奴良陆生认真而郑重地说道。
“是你作为奴良陆生所欠的,还是作为奴良组三代目大将所说的?”
晴明挑了挑眉,故意这么问道。
“这又有何区别?不都是我么。”奴良陆生的回答亦是干脆霸气,他哈哈笑了几句,朗声道:“我的承诺即是奴良组的承诺,这点我可以保证!”
“哦?”晴明的手指轻轻点了点脸颊,露出了饶有兴味的表情:“要知道,方才你的义兄虽然也很感激我,不过他可是尽力于把我的这份恩惠揽在他个人身上,生怕让你或者是奴良组担上这份恩情呢。”
你这样,不就完全浪费他的好意了吗?
晴明的言下之意便是如此。
奴良陆生倒是毫不在意,他已经确定了安倍晴明是友非敌,而他又帮了自己这么一个大忙,焉有斤斤计较的道理?
陆生沉声道:“鸩记下的恩情是他记下的,并不妨碍我也记下我的这一份。”
晴明笑了起来:“你很重情重义啊——我很欣赏你。怎么样,要不要成为我的式神,和我一起回去平安京?我可以让你的实力变得更强,被敬为神明也不是不可能哦?”
乍然被晴明用这样的理由拉拢,饶是不按常理出牌的陆生也怔了怔。
不过他很快反应了过来,笑着拒绝了:“虽然你说得的确很有诱惑,但请恕我拒绝。毕竟我还有一群百鬼夜行要带领呢!如果我丢下他们了,说不定会哭着抱着我的腰吧。”
奴良陆生开玩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