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安的冬天相对于其他地方的确要漫长的多,除去大楚境内最冷的北境以外,下雪的次数也要比大楚各境都要多的多。
今夜子时,陵安大雪。
寒风呼啸,冰天雪地自然都是南方人对于冬天的向往,可在陵安,这几乎并不是一件多难的事情,因此在大雪中要是有人出门也不算一件多大的事,不过把时间放在子时,便足以耐人寻味了。
陵安是大楚都城,自然有夜禁这一说,子时一到,街道上便会有城防营的官兵开始巡夜,一年四季如此,就算是漫天大雪,依然如此。
这个道理就像陵安人在寒冬喜欢吃烤红薯和卤肉一样,是个不会变的道理。
大雪中,有一个中年文士的男人佩刀走过街道,风雪穿过这男人的袍子,却丝毫不停留,而那男人也是丝毫没有感觉,就这样走着,男人走的不快,但总是能够避过各处岗哨和官兵,因此就算这个中年文士在城内走了大半圈之后,仍旧没人发现他。
中年文士在城中某座建筑坐了片刻之后,身形微动,穿过一条街道,来到一处不大不小的院子前,中年文士抬头看了两眼,确认是此处之后,才翻过院墙,来到那间仍有灯火的屋子旁,听着屋内传来的絮絮叨叨的女子的声音,中年文人轻轻一笑。
按道理来说,子时是该休息的时候,可总有些人在此刻并不得闲,就如同这间屋子里的女子一样,她必须在清晨之前将手中的一系列工作做完,不然这一天的吃喝便要成了问题,中年文士站在屋外,不用去刻意听屋内动静就知道屋中那老婆子在做些什么。
不过到底是许多年没有见到过屋子里那个女子了,中年文士还是轻轻在窗口破开一个洞,这样正好能够看到那不大屋子里全部光景。
当中年文士的视线正好落在那张苍老而陌生的脸上的时候,他便忽然有些意外,他离开陵安的时候,虽然这女子也已近中年,但到底还是风韵犹存,不过到底是过了几十年了,这女子苍老成这幅模样到底也还是让他有些意外,不过等他环顾屋子里陈设之后,并未发现第二个人影,到底是觉得有些愧疚。
中年文士轻轻一叹,却听到里面那个年华已逝的女子自言自语道:“你来了?”
中年文士一怔之后,想着自己应该并未被她发现才是,可片刻之后,那女子又说道:“我知道你来了。”
中年文士依然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
那女子凄然一笑,“你来了都不愿意来见我一面,那你来做什么?”
中年文士默然无语,不过还是在片刻之后推开那扇虚掩的房门,走了进去。
屋中仅有的一盏油灯在他推门而入的时候,被屋外寒风吹的灯火摇曳。
屋内的女子停下手中的工作,眼泪不争气的流下来,看着这个容貌和以前一摸一样的中年文士,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中年文士露出个笑脸,看着她笑道:“怎么知道我来的?”
那女子自己擦去自己脸上的泪水,“你身上有一股天生的茉莉香,很淡又很浓。”
中年文士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那女子又说道:“当年你离开陵安的时候,不是我不跟你走,只是我爹娘当时都病重,没敢跟你走,至于后来我去庆州找你的时候,路上又遇见强盗,所以没去成,后来再想去找你的时候,就不知道你去哪儿,我就想着再陵安等你也好,所以我这辈子就再也没出过陵安,晋南衣你记住,不是我不爱你,我只是在等你。”
晋南衣轻声道:“对不起。”
晋南衣低着头,“当年我在书院求学的时候你便说读书人最是无用,于是我改为习武练刀,可练武之后若不是练出个天下第一,哪里有脸来见你。”
女子凄然道:“那你前些时日在陵安和那什么什么一战就是为了这个?”
她从来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世间男子对争第一会这么有执念。
晋南衣不置与否,只是轻声道:“楼知寒是南唐刀圣,用刀天下第一,不过现在不是了。”
女子哦了一声,颓然的摆摆手,“那你现在可以走了。”
晋南衣欲言又止。
晋南衣这个样子更让那女子生气,几乎这些年都没生过气的女子破天荒的怒道:“晋南衣,你可以走了,现在我这个样子配不上你了!”
晋南衣默默掂量了下这句话的重量,半响之后,低着头想了想,说了句抱歉,便真的跨出屋子,走出这方小院,只给这个女子留下一个萧索的背影。
她让他走,他便走了。
女子泪如雨下,无声哭泣,她等了这个男人这些年,以为已经够伤心了,可现在才知道,原来等到真的见到他的时候才最伤心。
女子不怕等待,等一个人无论多久,但终究有个结局,可最怕的是等出的结果并不是她想要的,要是晋南衣今日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是一副沧桑模样,亦或者是衣衫褴褛,她都不觉得有些什么,可她最想不到的是为什么晋南衣为什么还一如当初那般容貌,她也听过说书先生说过,那些在天上飞过去飞过来的仙人便是如此,总有些人能够百年容貌不变,可人生就多少个百年她不知道,可她只有一个而已。
君生她亦生,可她老君未老。
女子趴在桌上,哭的撕心裂肺,却又偏偏听到一阵敲门声。
女子抬头,“谁?”
晋南衣温和的声音传了进来:“是我。”
她刚刚让他走,他走出院子之后便想了好多,想了这些天的所见所闻,也想着老大人说的那句我快要死了,可是想得最多的还是自己那些年在陵安的日子。那些日子里,最难忘的还是屋子里的那个女子。
女子恼怒道:“我不是叫你走了吗,你还来做什么?”
屋门口的晋南衣顿了许久,才轻声道:“我来娶你。”
(本章完)